“出现了。” 地黄望向南边的高山,低声道。
一旁的祁霁闻言,纳闷问:“什么出现了?”
谁知地黄被他这么一问,反倒又不说话了。又开始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就在昨儿容颜“憔悴”的祁霁来找他说要加入剿匪行列时,地黄就觉得此人极为不可信,首先长得不真诚,其次话太多、太活泼了——起码在地黄看来是这样,他受过活泼人的伤害,所以现在他怕了!
可后面祁霁一句话却让他又没有那么着急地下定论,因为对方说,被抓上山的是他刚成婚的新妇。
地黄对普通人之间的情感交流来往都极为淡漠,稍深一点的关系都被他下意识的避免了,因此对于此等所谓“爱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活泼的人都好命,自然爱情也矢志不渝,基于这个毫无厘头地思考结论,他答应了祁霁暂时加入,并保证只救媳妇儿,不捣乱添麻烦。
对于这种口头承诺,他想要多少祁霁那边儿有多少,说话又不要钱,不像地黄这人说句话跟蹦金子似的,比要他命还难受。
“天通寨活人少,我们不能妄自杀上去。”地黄做足心理准备后才给祁霁漏了点底。
活人少?祁霁心里咯噔一下。
……活人少是什么意思?天通寨不是刚劫掠了一群平头老百姓上去嘛,何况还有自己寨子的人,怎么都够不上一句活人少的评判吧。但是祁霁留了个心眼儿没问,地黄虽然惜字如金,嘴巴笨,但脑子活泛,和他说话要动脑子。
于是祁霁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那咱们怎么上去?”
地黄摇摇头后又点点头,“嗯”了一声后,又摇摇头,“先等等。”
“我媳妇儿可在上面,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祁霁装得跟一根儿大头蒜似的,愣头愣脑地问。
“不着急,虫母出现了,等后面的人露马脚就行。”
祁霁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探头探脑道:“什么虫母?”
地黄眼神凛洌一闪,但气势太弱,外人甚至很难察觉,“一种小虫子……”
再多的他也不说了。祁霁知道锯嘴葫芦嘴严实便也闭了嘴。
夜色更深处,营帐空地上的火堆里最后一点火星都熄灭了,守夜的士兵也熬不住了,给自己找了个角落靠在一边打瞌睡,希望无人来犯也希望此夜安稳。
营帐后的密林深处,一道人影从左手腕间抽出一把骨鞭,在凛冽月光下,那骨鞭微微闪着光,他将骨鞭最后一节取下,在地上刻了一圈法阵,法阵的金光悄声闪过,霎时间一座不小的目测有两人高的柜子出现在法阵上方。
那人将骨鞭安回去,重新缠在自己腕间,随后轻缓地打开面前柜门。
上下两排颜色鲜艳的木偶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上下两层的柜子中,木偶人的衣服很合身,看起来是亲手所做,其主人相必也是十分爱惜。
这人先是从两排木偶人里细细挑选了一位,被选中那个是位“姑娘”,上身穿藕粉夹袄,下面是个同样配套颜色的裙装,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梳起的俏皮发髻让这木偶人有些恐怖的活灵活现起来。
可面前这个唯一的活人好像对着木偶人说话也有些困难,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喃喃道:“岁友,辛苦你跑一趟,将这瓶丹药送到师门,若……师父不接,你悄悄放在门口处。”
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瓶子,将其中一只递给木偶人,那偶人柴木般的手将小瓶子紧紧攥住。
另外一瓶是油,他将油倒在掌心,轻柔在面前木偶人的四肢关节处,等润滑的油晾干,那位木偶人从上至下竟瞬间“活”了似的,听着主人翻来覆去的絮叨,认真地偏过头边思考边拿逐渐灵活的手指在手臂上记下:“送完去天通寨查找是谁启动了傀儡虫母……”
主人无意间瞥过她所记,又加了一句,“去找一位叫邹旎的人,暗中保护着她,一有古怪,随时来报,回来我给你做新衣裳。”
岁友听到最后一句,逐渐拟人化的脸上顿时浮现更为活灵活现的表情,嬉皮笑脸地作揖,“谢谢地黄大人!”
“有鬼啊!!!”邹旎敢信这是她这辈子爆发出的最大的一声吼了。
她这一吼,惊醒了所有是人的和非人的,天通寨的灯一时间都亮了起来。
方匆只披了件衣裳就来了,邹旎躲在被惊醒的鹰兄身后,眯着眼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偶,那可真是一应俱全啊,那女老少都有,全在这屋儿。
方匆看到这场面一瞬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对身后的人下命令道,“将二当家给我叫来!”
邹旎开口,“当家的,大晚上睡觉,你搞这么一出,是人都被吓死了。”
“真是对不住,我们二当家上山前的爱好就是这,兴许她一个不注意,傀儡跑了出来。”
他话音未落,一声娇嗔从门外传来,“哎呀!这不是我的宠物们嘛,怎么都在这儿啊?”
方匆脸黑的如同锅底,“你这是做什么!?”
六娘扭扭身子,鼻子动了动,不知道嗅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沓纸片符,挨个将其贴到屋里每位傀儡身上,边贴边说,“我们寨子里平日的活计都是傀儡来干,大家也不用怕,今晚她们可能受了刺激。”说到此六娘状似无意地瞥了瞥邹旎。
“快带下去,都惊扰了我们的客人!”方匆处理的雷声大雨点小,经过昨晚谈心,邹旎还以为这人是个性情中人呢,这么一来,在寨中豢养这么多的傀儡,他明明知道,也默认,那么对于什么狗屁反“帝皇”的言论就要重新评判了。
邹旎重新入睡,感觉房间里确实少了人,但不像傀儡,好像活人也没那么多了,越想她越睡不着,翻来覆去几个转身,等大家重新陷入沉睡,她披了外衣重新起来,拿了剑就往出走,这寨子的灯到了晚上只亮紧要的几盏,邹旎带着鹰兄做贼似的往亮灯多的地方走。
“六娘,你的傀儡是怎么回事?”方匆质问道,寨中的傀儡一项采用最稳妥的纸片符来操控,没有丝线的刻板也没有其余方法的不稳定性,按理来说不会出现今晚这种情况,还差点坏了大事。
方匆将心放回肚子里,好不容易给大家洗脑了多半天,这下傀儡一出来全白费,届时他还怎么将帝皇给吸引上山来。
六娘瞧了眼面前这位单纯过头的寨主,心思一转,靠了上去服了软,“大当家的,这件事是我不好,今晚我本想再做几具人偶来着,谁知那些符竟不知怎的一下都失效了,此时怪我,明儿我们再给大家解释解释就好。”
方匆人善,也并未多怪,只是又好好嘱咐了几句便回了屋。
六娘等方匆人彻底走了,才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踱步几个来回,大约半盏茶后,她轻缓地卸下自己的左手,将手臂塞进柜子上一盏琉璃花盆中,掰扯几个方向,一扇密道门打开了。
躲在窗外的邹旎和鹰兄豆大的眼睛对视一眼,邹旎妄图想从对方的眼神中获取某种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消息——未果。
那六娘竟不是人?邹旎看那木头手臂,像是晚上在她房里那些傀儡,但是......六娘另外的一只手却还是人手,难不倒她是个半人半偶?
门刚一打开,两具尸体便倒了出来,邹旎定睛一瞧,其中一具竟然是上山时坐在她旁边吃饭的那位妇人,对方的四肢已经不见,代为替换的是四根木头。
另外一具邹旎认不出,但细想一下,想必也是寨中人,这个六娘原来那会儿是要将她也抓走?
密室门彻底打开了,六娘脚下生风,将那两具尸体搬到一旁,将手重新安回自己身上,冲着黑暗处俯身一拜,“师父,虫母找到了。”
“嗯,过些日子你师兄就要回来了,虫母不着急,等山下的人打上来,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黑暗中的人开口,但是邹旎因着光线的原因什么都看不清,她便往前凑了凑,可是身子刚一动,旁边的鹰兄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扑腾了一下翅膀,邹旎思绪便是一紧,被发现了!
“是谁!?”六娘厉声道,邹旎慌不择路,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鹰兄来不及指点,只得掀开猎鹰的翅膀根,两腿一跳,老鹰孵小鸡似的躲了进去,六娘出了门发现竟然是只鹰,旁边没人,也放了心,邹旎长呼一口气,在鹰兄翅膀下点了点,意思是带着她回去,这地儿不宜久留。
可是猎鹰再次误会了她的指令,驮着她大摇大摆地进屋了,屋里俩尸体还大喇喇地摆着呢。
六娘:......这鹰也太狂妄了!
邹旎欲哭无泪,她也不想哒!
但还没等她挤出虚假的眼泪来时,鹰兄这个角度却叫她好好地瞧见了密室里头的东西——那是一方大柜,上面只有一座神龛似的东西和零星几件供奉之物,而神龛里有座像,人物的刻画栩栩如生,雕刻之人让她凭空产生一股熟悉感,但最令人窒息的是石像背后一块木牌,上书:白目星君。
更可怕的是,六娘这位疑似伪人方才还在叫这个石像“师父”!
邹旎隔着鹰兄细密的羽毛与那石像对视了一眼,下一秒浑身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石像竟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