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放回到家时将凤霞正在沙发上织毛衣，她神情专注看着自己手里的针线，一弯一钩打结，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于放走过去问她，“将凤霞，江门给你打包了糯米丸子粥，你现在要吃吗？”
“吃，刚好饿了。”
“冷了，我去厨房给你热热。”
将凤霞的情绪时好时坏，每次推门回家就像开盲盒，时间长了，不等对方开口，于放就已经猜到了。如果回来将凤霞在做事情那她心情挺好，要是一个人坐着发呆那准是在想以前的事，情绪会十分低迷，什么话都不想说。
于放也会有这种情绪，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多想，可能是还年轻的缘故，于放只想找个人谈恋爱而不是恋旧。
过去早在他回忆里模糊了。
于放把端出来的糯米丸子粥放在将凤霞面前的桌上，弯腰拿过一个小凳子坐在对面，双手乖巧撑在脸颊像个小孩，于放的脸比较瘦小，因此这个画面一点也不违和。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一老一小还有一病猫这么待在一起，这画面倒真是萧瑟又寂寥。
“将凤霞，我想月底把店关了，我们出去玩吧！”
将凤霞听到这话把脸从碗里抬起来，她愣住继而又摇摇头，“你忙你的，不要管我。”
“我不忙，我就想带你出去转转，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不好，我不喜欢出去。”
在于放的记忆里，于昌盛死后将凤霞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这里是世界上唯一还有于昌盛影子的地方，将凤霞怎么舍得离开。
于放就知道会这样。
“我想去，你陪我去。”
“我老了，你要看什么世界你找别人陪你一起去吧！别折腾我。”
“没有别人，将凤霞你陪我去。”
“将凤霞，我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求你，你都不答应我这个小小请求？”于放脸上十分委屈，又执拗的不肯松口。
将凤霞无奈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
“月底。”于放知道将凤霞要松口了，顿时来了精气神。
“还有十天就是你爷爷的忌日了，等那天过了再去吧！”
于放点点头，迟几天就迟几天吧！既然都要去了那也不差这几天，“那我陪你去看我爷爷。”
“我走得动，我自己一个人去。”
以往那一天将凤霞都是独自前往，这么多年了于放从来没有和她一起去看过，将凤霞说不要，于放也就没在坚持。
于放站起身，“那我先去店里了，你没事你出门去逛逛，别老一个人闷在家里。”
“怎么，怕我突然死在家里啊？”
“别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将凤霞呵呵笑了，“知道了知道了，啰嗦。那你明天去见见老王家的孙女，这事儿她奶奶跟我说好久了，我看你忙一直拖着，既然不忙就去见见吧！”
于放两手插进裤兜，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拒绝，他喜欢女人吗？相比起来他好像更喜欢彭显越。
将凤霞见他不说话，一脸难为情的样子，问他，“你有喜欢的人了？”
要说吗？可对方是个男的，江门都接受不了同性恋，将凤霞能接受吗？更何况，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单恋，他和彭显越压根就没有可能，两个天差地别的人，人家同性恋也有人家同性恋的标准啊！于放就是一个高中毕业路边烤烧烤的，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他们只是朋友，彭显越也强调过了，他们只是朋友。
一想到此于放已经认清现实，是吗，就该是这样啊！像他这样的底层普通人就该工作结婚生小孩，虽然他不喜欢小孩也不喜欢婚姻，可是正常男人都是这样啊！
然后存钱买房，照顾将凤霞。
于放摇摇头，神色黯然，“没，我明天见见吧！”
“那我等会儿去跟她奶奶说说。”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最近这两年他都没见过什么女人，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比女人还好看还优秀的男人，想歪也是难免的。
于放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多接触几个异性，这种想法就改变了。
“彭显越，你和你朋友都是这么相处的吗？有误会就说清楚？”于放打下一行字，犹豫了半天，利落点下发送。
他不知道，他很矛盾。
他..........叮咚。
彭显越回消息了。
“对呀，朋友之间有误会就应该说清楚啊！”
于放目光紧紧看着那行字，良久，单手打字回复，“嗯嗯。”
是朋友。
“怎么啦？”彭显越问。
于放想撒谎随便扯个理由糊弄过去，删删减减两三次最终回了个“没。”
既然多说无益那就少说为妙。
——
彭显越刚刚结束和夏咏怀的电话就收到于放的微信，他嘴角含笑还没发完两句，那笑僵在嘴角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目光久久凝视着对话框最后一条短信，一个“没”字，他想再说点什么，又怕自己不小心搞砸。
彭显越将手机屏幕盖在沙发上，右手疲倦揉捏着太阳穴，他心里烦躁像脱缰的野马在沙漠扬起一片雾蒙蒙灰尘，又迫切渴望逃离，明明已经很小心了，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下午五点一刻，彭显越准点打开手机投屏电视，前段时间冷莲打电话过来，想和他聊聊，彭显越都忘记上次是什么时候，大概也有三四个月了吧！
每次通话时间不长，也就十来分钟。聊什么呢？聊聊彭显越的近况，他一般都会用很好来搪塞，然后是万年不变的注意身体，弟弟最近调皮了还是进步了，她自己的工作又如何云云。
彭显越自己是个很冷漠的人，他对这些压根就没有什么兴趣，他也不想关心冷莲的家庭好不好弟弟怎么样，因为这个家庭与他毫无关系，他也从未感受过这个家给予的一点爱。
彭显越的父亲在他很小时候去世，他妈为了工作调去国外，具体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带他走而把他留下来，彭显越至今没有开口问过。
他早就不在意了。
电视大屏投放着冷莲一家三口的画面，冷莲穿了一身粉色运动服抱着八岁的儿子坐在画面右侧，她事业有成中年肥胖的老公双手环胸坐在左侧。
彭显越端端正正坐在冷白灯光下，他看着墙上大屏里那手舞足蹈的画面，有点滑稽又有点想笑。
“hi，阿越，你最近好嘛？”冷莲女士举着儿子的手对准摄像头挥手询问。
坐在地球另一端的彭显也对准摄像头越露出绅士礼貌的笑容，他松弛有度挥手，“我最近很好，你们呢？”
“还不错，就是你弟弟的作业有点糟糕，和你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冷莲女士开始感概往事，“要知道你以前从不会让我操心这些。”
彭显越笑笑没说话，给对方留下足够吐槽的时间，即使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但始终扮演好倾听者的角色，在对方说完后还给予了适合的评价。
“阿越，你谈恋爱了吗？”视频里的女人说了半天自己近在眼前的儿子，在喘息的时间段终于想起询问彭显越的感情。
“没有呢？”彭显越声音淡淡的。
“阿越，妈妈知道你是个喜欢自由的孩子，但是你要知道，自由的代价是孤独，这种情感现在你或许还体会不到，但当你真正感受到的时候，你已经错过最好时机了。妈妈不想你后悔。”
彭显越怔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冷莲变得喜欢和他说大道理。
这种感化式教育在他小时候或许他还能听进去，现在要他明白，未免太迟了。
其实打电话还挺好的，至少在视频里，冷莲的情绪还算稳定。
彭显越回想起前几年两人的见面，饭吃到一半，冷莲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大打出手，当时的场面真是狼狈。
“显越，你在听吗？”
“嗯，我没打算一个人过，我有喜欢的人。”
“是吗？那太好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视频里冷莲保养的很好，五十岁的女人笑起来像三十岁一样甜而娇媚，她一开口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那笑直达眼底，似乎是发自内心的。
彭显越沉默了好久，倒不是想卖关子，只是在给对方准备的时间，这是他第一次和冷莲谈论自己的感情，他没有把握认为冷莲会支持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不是商量，更像是通知。
“是小青吗？我就知道你俩迟早会在一起，她是个好女孩，未来对你.............”
“不是女的，他是男的。”彭显越的话轻飘飘脱口而出，一直滔滔不绝地冷莲愣住，连一旁事不关己从头到尾低头回复工作消息的继父都从手机里抬头看他。
显然这个消息确实惊到了两人。
“之所以现在告诉你们，是我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过和谁结婚，如果非要有个人，那个人只能是他。”
“我不期望你们能接受，也不要你们的祝福，但最起码，你们能理解。”
“毕竟妈妈你也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