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吓得嗔目结舌,嘴唇发白,不住颤抖。掌上跃动的邪气,呲呲钻进皮肉里,沿他的血管往上延伸。
徐堂主知道事情严重性,忙慌封住双臂穴脉。可如此一来,他那双手也就等于废了,邪气的盘踞,让那手红紫交错,发出糜烂的臭味,可怖的很。
岑杞仙也注意到徐堂主这边的动静,睨着他一言不发。
刚给了众明中堂弟子一记狠鞭的,就是映雪堂为首的女修,也是肖长悦上山前碰到的那位。此刻双方又进入苦战。怪物们的修为不断增长,可多数宗门玄修已经精疲力尽。
“宗恬那边局势很不利。”肖长悦陆辰淼又陷进乱战里,肖长悦趁机闪到柳云绻身边说。
柳云绻朝那头望了几眼,这些怪物显然不屑于杀掉玄修,只把他们胡乱唬到两边就算数了,然后继续前进,目标很明确,依然是冲着肖长悦。
洛兰谛刚躲开怪物的攻击,耳廓突然有些发痒,随后莫名其妙传进来一个声音:“师兄,你设法拖住那些怪物,半柱香后就停手,尽管放他们过来。”
陆辰淼什么时候学会隔空传声了,他伸手碰了碰耳朵,揪出一粒拇指大的玄器。玄器长的像飞虫,做工精细,然后煽动翅膀,从他手里飞走了。
他有些纳闷,但还是照做了,与周边玄修们眼神示意,一拥而上拖住怪物们的脚步。
真如陆辰淼所说,约莫半柱香后,洛兰谛朝不远处一眺,只见陆辰淼的天潋青光一现。他立即明了,是在示意他可以放这些怪物过去了。
于是纵身跃起,盎春剑在他手中劈出一道刺目剑光。有些玄修不得不闪躲,给怪物们腾开一条道,前方没了阻力,中邪的明中堂弟子们如山崩泥流,亢奋地冲向肖长悦。
那头,肖长悦等人早已布好罗网——他一人立在已经排布完整的玄阵中央,阵法足有半个请灵园大,他第一次布置这么大的玄阵,足足凝了近百个阵子。
肖长悦知道这些怪物都冲他来,干脆就充当诱饵,把难缠的大块头们尽数引到他的地盘里来。
几刻钟前,他借抵挡的空隙闪到陆辰淼身侧,把心里的计划快速吐露给对方:“这些东西显然奔着我来,我们不能一直被动下去。我可以布置一个困阵,把他们都引到阵法之中。至少先尽数擒住,好给大家喘息的机会。”
“能困住多久?”陆辰淼有所顾虑。
“不久,能撑一会儿,信我,也够我们反客为主了。”肖长悦说:“只是有些难办,且是背水一战,总比现在毫无头绪要强。”
陆辰淼思索片刻,点头认同了,其间巨怪飞来一臂,把他俩阻隔开。
“该如何做?”陆辰淼隔空问道。
“布阵需要时间,得由你们做掩护。我有一个玄器,可以传音给洛师兄,叫他尽可能阻拦那群怪物半刻钟,待我准备就绪,就把他们一并放过来。”肖长悦又趁机溜到陆辰淼身边。
现在,怪物已经逼近,陆辰淼柳云绻对视一眼,就齐齐领着所有人往两边撤开,腾出一条直通困阵的路。
怪物们没有灵智,看见站在阵中的肖长悦,就张牙舞爪拥过去,一个接一个踏入玄阵范围。肖长悦迅速后退,直至所有怪物都冲进阵中,只轻松向后迈一步,退出玄阵范围,然后迅速发动玄阵。困阵周围竖起道道坚硬屏障,把包括大修在内的所有明中堂玄修都困在里面。
见计划成功,肖长悦再也支撑不住,膝弯一软,不受控制向后仰倒。
肖长悦目前的修为,布置一个几十枚阵子的玄阵已经是极限,何况眼下这个阵法,由上百阵子组成,就是极限中的极限,简直是在玩命。
莫不是陆辰淼及时上前扶住,肖长悦恐怕已经重重晕倒在地。
趁此机会,玄修们立即服下柳云绻早已分发的顺息丹调息疗伤,准备赶在大困阵消逝前,集中火力对付这些怪物。
恰此时,头顶空气动荡不安起来,似乎有庞大的东西在逐渐凝聚,整个请灵园里的空气变得狂躁。
陆辰淼抬头望天,有一座遮天的巨大漩涡,吸收汇聚空气里的玄流,犹如面金盘。盘中心开出一道巨口,有金色龙爪从中伸下。周遭玄流肆虐,把山腰搅得石崩地裂。
再看高座上,岑杞仙手形一变,怪物来不及挣扎,就让龙爪轻松抓起。
继而龙爪化作一只蹴鞠大的金球,飞向岑杞仙。空中的金盘也慢慢消逝,聚集的玄流又重新散向空气中。
肖长悦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这下又一顿狂咳,鲜血从嘴里呛出。陆辰淼本想扶着肖长悦,实在是不想让血水沾到自己衣服,竟下意识松手。这下好了,肖长悦立刻软的像一滩水,直接倒在地上。
岑杞仙的玄力太过浑厚,威压的重量仿佛让他背了座山,使他这具负伤之身透不过气。陆辰淼也好不到哪去,粗沉的喘着气。
其他玄修亦是稀稀拉拉摊了一地。这便是一个仙衷玄修的可怕之处,摊掌覆掌之间,就能让成千上万的低阶玄修窒息脱力,甚至丧命。
岑杞仙看着金球内动荡不安的猩红血气,神情肃然,看向席下惊魂未定的徐骋:“徐堂主,不用本座问,你清楚该交代什么。”
徐堂主颓颓瘫在地上,只感觉耳鸣不止:“禀大长老,卑修当真毫不知情!卑修敢对苍神起誓!所言属实,千真万确!”徐堂主这下知道怂了,挥舞着腐烂的双手,恐惧得眼泪星子都要挤出来。
看样子不像在撒谎。
“若你所说当真,界吟山不会平白无故加罪。只是这粉砯出自你明中堂,总得给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好给众玄门一个交代。”岑杞仙闭了闭眼,不想去看徐堂主狼狈不堪的样子。
“岑大长老所言甚是。”徐堂主眼泪鼻涕不住往外流:“这些粉砯确是卑修门中的东西,此前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卑修实在不知为何。不过卑修猜测,许是我门下有弟子背师修邪,没控制住,遭到反噬。这些孽徒现下都落入您手中,还望岑大长老能明查秋毫,揪出罪魁祸首,还我明中堂上下一个清白!”
岑杞仙闻言也不过轻点首:“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劳烦徐堂主回避,在明中堂休宿院内修养时日,饮食起居自会派专人照料。其余玄门也暂且不要离山,以免孽人混迹其中,被放下山去。”
界吟圣山出了事,还是在界吟大会前一日,不幸丧命的玄修暂且不记,光需养伤的就有百来号人,今载的界吟大会自然无法顺利进行。
为防止潜藏的始作俑者暗自逃逸,除了封锁山门,每座休宿院都有几名圣山弟子看守,由岑杞仙亲自指派。在没得到应允的情况下,不能随便出入。
九朝门的休宿院里,不知哪个杂役不小心把东西稀里哗啦洒在地上,磕碎了几只瓷皿,令寝屋里浅睡深梦的肖长悦猛然惊醒。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翻天覆地的噩梦里,心绪恍惚,心笃笃地跳,惊恐充斥浑身。
直到稳住心神,才敢开始回忆刚才的梦——天地染血、修罗战场、尸横遍野,邪色的花瓣洒落在每寸土壤河流上。他站在那里,感觉有只瞳孔在暗中紧盯着他,可环望四周,除了血色茫茫,根本找不到这注视的根源。他始终想不透自己在其间是什么角色。
是绝望待死的蝼蚁还是屠戮万物的死神?
也许只是无厘头瞎梦一场,肖长悦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掀被翻身下床。
开幕礼结束后,他就迷迷糊糊昏过去了,不知是谁把他扛回休宿院的。他感觉嘴里苦苦的,应该有人给他喂了药,此刻身体舒服多了。他换下湿透的里衣,用旁边水盆里的水擦把身子,穿上一套干净舒适的便装。
那只装粉砯的锦袋搁在桌上,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东西。肖长悦在垫上坐下,倒出里面的粉砯,那些怪物朝自己冲来的画面登时浮现脑海。还好他暂且没把这玩意交给左宗恬,否则无法想象她变成女怪物的样子。
即使这么想不道德,肖长悦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一把,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今天他身上除了这个锦囊和一身门服,还有平素自己制作的几个玄器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明中堂那些弟子对他穷追不舍,除了囊里装的两颗粉砯,他想不到任何别的原因。
那么很可能,他手里的两颗粉砯,也存在着问题。
追根溯源,就是那个借打赏之由,趁着人潮人涌,把东西丢在姜叔钱篓子里的人。徐堂主或许真对粉砯的问题不知情,但明中堂那批粉砯的来由他一定是知晓,所以就有一种可能,给徐堂主粉砯的和打赏姜坚粉砯的人出自一伙。
只是何人如此胆大,粉砯是年年要上贡圣山的宝物,除各大玄门能分到一小部分外,不得私藏,若有发现必遭神罚。谁会有如此数量的粉砯,给到明中堂手里。
根据目前的线索,肖长悦只能想到那么多。他干脆先把这些想法收在心里,抽来一张灵纸,用灵墨在纸上书写起来。眼下局势莫测,就怕有人打天译阁的主意,还是先传信叫成恒防备些才是。
待灵墨一干,肖长悦把纸叠齐,塞到同样用灵纸做成的信封里,把信夹在手边金鸽的喙里。金鸽随他心意而动,信在喙缝间散成一缕玄气,流进金鸽身体里头。
此物也是肖府锻造的玄器,用于传信,个头不大,方便携带,已经在整个苍境上下普及。
天译阁庭院里的金鸽发光时,成恒还双臂托脑袋,躺在地上打哈哈,金鸽刺目的光亮晃得他一个激灵。
他见金鸽喙上,流出一缕玄器,凝成了一封信。
他立即起身,取下信拆开看,那字迹他一瞧便知,带着股潇洒劲,却异常好看。只是信上内容却让他瞬间凝重。这段时间他就时常见岑杞仙往天译阁跑,原本没有多想,直至肖长悦送来的这封信上,叙述了今日界吟大会发生的事,才隐隐感到不祥。
他依稀记得,距离上次大动荡不过才十几年光景,那会他还在襁褓中。那场大战殒落了大批玄门和能谋善战的玄修,包括苍临旧四氏柳氏,就是在那时一夜空门。苍境这些年来快速填补破败,休养生息,到现在都没完全缓过劲来。
成恒阅完信,用玄力把它烧了,恰时不远处,天译阁周围的结界壁上传来敲击声,他看过去,外面有道颀长身影,正在用骨节清晰的手叩打结界。
成恒心生警戒,缓步上前查看,看清那人脸后,脸上瞬间溢出久别重逢的喜悦。
“肖兄大驾光临,成某有失远迎。”成恒故意做出礼数周全那套。
壁外的人眉一挑:“收起你肉麻的样子,你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
他们有五载没见面了,书信往来也少。
天译阁守备森严,时刻不得松懈,常年守在结界里不与外界打交道。除岑杞仙外,不能与胖人有过多联络,为的是让天译阁守卫远离过多杂念牵绊,一心专为死守天译阁而生。
肖长悦也是怕影响成恒,一年也就寄一包离遥梅,再带一封问候信给他。
成恒收敛那副肉麻样子,上下大量肖长悦,对方说话的语气真是一丝没变,样貌身形倒是变化巨大:
“你以前就常被夸是好皮囊胚子,现在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就算没在圣山混了,在九朝门还是能风生水起。只可惜了,今载界吟大会生出如此变故,害的你错失大展身手的机会。”
壁外肖长悦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稍皱,但及时收住了,为掩饰方才那一瞬不自然,他笑着说道:
“眼下圣山不太平,我那还有余心去想如何在众人面前大展身手的事。怕你压力太大,我特意带了几包桃花糖,你还能跟你那些守卫师兄们分着吃。”
成恒想不到的是,此刻肖长悦并没有离开九朝门休宿院,给成恒捎过信后,他就又开始仔细研究手里两颗粉砯。
他真的很好奇,里面究竟藏匿了什么东西,越想越在心尖泛痒。于是暗自决定试着炼动它们。那些明中堂弟子是将其整个炼化后出现的问题,那他只炼不化,应该没有大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