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贺惊潇戴着口罩,风风火火地从新家出来,带了一箱东西,直奔车站。
昨晚睡了一会之后他再没有休息,争分夺秒地安排好了今天的行程,最后决定离开。天刚亮就回新家,直奔向想好要带走的物品,坐上预约好的车来车站,一气呵成。
当贺惊潇终于能喘口气捋顺发生的事,他发现自己还是不敢和宋云烬相处。
尤其是杨旧林当着他的面出轨被发现……
宋云烬什么也不问,好像什么也不关心,偏偏是这样,贺惊潇才觉得疲惫。
宋云烬会怎么想呢,不辞而别的前男友果然还是遭了报应?
宋云烬或许不会。
可是贺惊潇害怕,怕……大概是怕宋云烬和当年不一样,也怕宋云烬过分宽容。
车站人来人往,他难以融入。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见人,不是为了旅游。
从一段关系里干净利落地抽身,收回所有对那个人的信任。贺惊潇要随便去个地方散散心,避开所有糟心事最好。
贺惊潇这个早上已经挂了杨旧林三次电话,第一次被拉进黑名单之后又换了两个号码。
贺惊潇不听解释,杨旧林只要张口就会被挂断电话。他绝情得就好像和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贺惊潇冷漠的翻了一下通讯记录,那些共友的号码也赫然在目。
他和这些人是因为杨旧林才有联系,现在更没有留下的必要。谈恋爱这一年多,贺惊潇很少很少会带朋友认识杨旧林,他认为这些事情总是顺其自然,更何况他没有这么多至交好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得格外有存在感。
又来电话了。
他最终接了电话,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道对面还是不是杨旧林那帮子朋友又在为他求情……
“贺惊潇?”
对面急切地喊了他的名字。
贺惊潇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宋老师?”
对面沉默了一会,不过可能也只是贺惊潇的错觉。
“抱歉这么早打扰你……你今天离开泠城了?”宋云烬声音和缓,一如当年,或许比当年更加沉稳。
贺惊潇忽然就心安不少。
“是,”好像没有见面时那么局促,但贺惊潇依旧为昨晚的事情有些尴尬,“就是去散散心,找找灵感,不用担心…嗯。”
贺惊潇话音戛然而止,抿了抿唇。
他想说“不用担心我”。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对宋云烬说不用担心?
“好,”宋云烬话里好像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笑意,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可以问问你的行程吗,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贺惊潇抬头看了一眼快要结束检票的标志,说:“我……去海边看看,之后会赶回剧组的。”
“嗯,”宋云烬停顿了一会,又道:“祝旅途顺利,玩得开心。”
电话挂断的声音如同警铃,贺惊潇忽然觉得这样的逃避没有意义……
相似的情景让贺惊潇有些恍惚。
火车不等人,十年前老贺说,如果现在不走就来不及走了。为了赶上那趟车,贺惊潇和宋云烬十年没有见面。
贺惊潇曾经或主动或被动地逃避了一切,如今再一次选择离开,宋云烬仍旧站在被人放弃的位置上。
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贺惊潇叹了口气,只是把车票塞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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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车开到路边,女人看着贺惊潇从车站里面走出来:
“为什么叫我买了票突然之间又不去了?还要我来接,浪费我时间。”
“还有比渣男更重要的人在这个城市。而且,感觉现在就走是有点怂包。”贺惊潇笑了笑:“没关系,他应该以为我已经离开了,我就在泠城待着。”
“麻烦你了,麦子。”贺惊潇对着女人笑了笑,坐上副驾驶。
然而。
最后没选择出远门的贺惊潇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人类。
贺惊潇那里只消停了没几天。
哪怕贺惊潇通过共友隐晦地通知了杨旧林自己出远门的消息,杨旧林还是找到了贺惊潇的据点。
明明最后还是会出轨,分手的时候为什么要演情深意重,难道他的演技比剧组里那几位还要好吗。
贺惊潇叹了口气。
讨厌麻烦……
谈恋爱的时候就不该把这家小店的地址也告诉杨旧林,不然这衰人也找不到这里。
贺惊潇很烦,只是看起来依旧平静淡然。他总是不会把负面情绪放在脸上,不想让身边人也因此烦恼。
“你要是对我还有些感情,哪怕只是愧疚,都不会到这里来找我。”贺惊潇面容平静,透着生人勿近的拒绝。
贺惊潇这家小店里面呆了快一周,虽然是他的铺子,但是实际上一直都是麦子在管。
这明明是他的家乡,他却无家可归,一切都要归咎于这个人。
尽管如此,有的人还是可以这么不要脸。
手机正在播放薛陈宁在开机现场录制的视频,视频里面氛围正好,可惜在玻璃门外面站着的人实在是碍眼。
他低头敲字,回了几句祝贺给薛陈宁。
杨旧林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对着贺惊潇诉苦。
贺惊潇坐在玻璃门里面,一句都没听进去。
这样的人总是能无师自通地为自己辩解。
薛陈宁弹了一条语音:“在干嘛呢?海边好玩吗?”
贺惊潇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打字:好玩。
“好好好,出轨又怎样呢,我们小贺神仙还是一如既往不动如山啊。下次有这种事早点告诉我,我帮你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四个字麦子说得咬牙切齿。
风铃声忽然响起,疑似是麦子走路时拐带着的风。
麦子就不习惯他什么事情都平淡成这样,开口就讥讽了几句,更是白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杨旧林。
贺惊潇预感到大事不妙,为自己辩解:“让你帮我买票的时候就告诉你了呀。”
果然,麦子回过头觑着他。
“哦?”麦子翻了个白眼,背对着贺惊潇,“让我帮你回忆一下你说了什么吗,麦子麦子,我分手了想去旅游一下帮我买票吧,我请问呢,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这个烂人出轨了。”
麦子故意拖长音,模仿贺惊潇的语气。
贺惊潇抬眼一看,女生把门上面的帘子拉了下来,还有窗帘也一并拉整齐,干脆利落。她彻彻底底把两方隔绝开。
麦子看见贺惊潇的眼神,略带一些愤怒:“看我干什么,都已经是前男友了,你还打算理他吗?”
贺惊潇眉梢一动,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等我的好员工帮我赶走他,这不是感谢你吗。”
“拜托,少在这美了,你要是有点老板的自知之明也不会把这家店都丢给我一个人了。”
麦子随手挽起头发,不知道怎么绕了几圈就固定在了后脑勺。
“男人呀,靠不住一点,”她一边给店里的花浇水,一边嫌贺惊潇碍事,“行了,分手快乐,祝他找不到下一个。”
贺惊潇:“……”
好像也不是不行。
“现在有什么打算啊,”麦子明明有自己的事业,但她一如既往把贺惊潇这家店当成据点,反客为主:“你要是一直住在这里我再帮你收拾一下。”
“过几天就进组了。”贺惊潇坐回电脑桌前。
繁乱的页面让别人看了只能无从下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怎么整理。
“拍什么能说吗?”麦子头也不抬,好像只是随便问问。
“暗涌,”贺惊潇随手拿起旁边的夹子把头发一夹,也不管形象,就这样开始工作,“对了麦子,你过阵子有空吗?”
“我有没有空取决于你喊我做什么。”麦子从手边拿起一杯咖啡放到柜台上,“等那男的走了你记得把窗帘拉开,别耽误老娘赚钱。”
贺惊潇不敢说其实你赚的钱其实最后有一半也要进我的口袋,乖巧道:“好的。”
“所以,我过段时间还是要去海边看看,你有空一起去吗?”
麦子一副不解:“这次也是个好机会,为什么现在不去还要等下次。”
“不喜欢,”贺惊潇抿了一口她的咖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冲到喉咙,他面不改色地,“但是要写,所以你陪我去。”
麦子瞥了贺惊潇一眼,良久,贺惊潇被她看毛了,只顾着眨眼。
“……怎么了?”
麦子不吭声,放下手里手机的新消息,大步过去一把拉开了窗帘。
“你男主角来了。”
谁?宋云烬?
事情的走向有些奇妙。
按照麦子的说辞——
宋云烬只是路过进来买杯咖啡,只是恰好麦子和他认识。
只是恰好贺惊潇现在局促得像个局外人。
“今天有点事才把帘子拉上,下次想喝咖啡直接敲门吧。”麦子自然地招待着宋云烬,踮脚看了两眼外面,确保杨旧林已经滚蛋了。
麦子把这家小花店经营得很好,咖啡和奶茶都是她自己琢磨的。
麦子看了贺惊潇一眼:“之前宋老师陪导演来取景,他们说要拍个戏,戏的名字叫暗涌……你懂我意思吗?所以我同意了,也是那时候认识了宋影帝。”
贺惊潇像是走着神,缓缓抬头,温声问:“所以你明明知道我大概率要进暗涌的组。”
麦子哼了一声,给宋云烬端了一杯咖啡:“老板请客,宋老师你随意喝。”
宋云烬接了过来,只说:“谢谢老板。”
贺惊潇眼皮微抬,好像看见前男友脸上的笑意了,却又好像没有动作。
“麦子和老板是朋友吗?”宋云烬笑了笑,“你们关系真好。”
“嗯哼,我和他是高中同学,”麦子说,“虽然只有一年,但是后来都一直有联系。”
“麦子,”贺惊潇放下手里的杯子,桌子清脆地响了一声,“我去外面走走。”
麦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继而耸肩说:“随你呗,小心那个衰人还在外面蹲你哦。”
青石街依附着一条河流,他没有走远,只是站在还没有膝盖高的栏杆前面发呆。
有风拂面的感觉不要太好,贺惊潇闭上眼睛,才感受到心脏的振动。
他可以好好想想之后的事情,为自己做个计划。
“惊潇……我是一时糊涂,但我心里一直都是你啊,我们谈恋爱这两年……”
杨旧林居然还没有走,他的声音凑近了。
贺惊潇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懒得抬头看他,准备掉头回去。
身后风铃声响,余光里玻璃门一开一合,有人玩笑似的把咖啡贴在贺惊潇的手背上:“贺老师不热吗?”
贺惊潇被咖啡杯冰得缩了缩手,又故作冷静地把手放了回去。他向宋云烬颔首,目光并不愿意施舍给杨旧林。
“杨旧林,找我没有任何意义。”贺惊潇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但他并不慌乱,“只要你出现一次,我都会觉得恶心。”
“我和你,”贺惊潇一顿,“现在是陌生人。”
贺惊潇现在连用“我们”这个词来和杨旧林并称都觉得恶心。
宋云烬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了口罩,可惜气质出众,杨旧林目光不善地看向这边。
宋云烬漫不经心地提问:“这是……贺老师的男朋友?”
贺惊潇抬眼看他,没回应,只对着宋云烬说话,两个人就好像在一唱一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抱歉又让你看到这些糟心事。”
“没关系,只要贺老师愿意和我继续聊剧本,我会继续等。”宋云烬打趣地说着。
杨旧林死缠烂打的计划在认出宋云烬之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贺惊潇不是不喜欢和娱乐圈里面的人打交道吗……他什么时候去的新剧组?
杨旧林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贺惊潇,瞧着贺惊潇瘦削的侧脸,他后知后觉生出一点不安。
贺惊潇好像是认真在谈分手,他不会给任何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看着贺惊潇无所谓的侧脸,不安也被愤怒取代了:“贺惊潇,你好样的。”
贺惊潇依旧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