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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乐读小说 > 清穿之乾隆元后 > 第38章 叁捌

第38章 叁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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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酉酉恨自己对着弘历笑。

费了好大事儿退婚,父母的白头发都愁白了,可她见着他就变了,一辈子的哀怨忧愁都抛到脑后,幽幽的笑不自觉浮到面上,眼睛追着他的眼睛。

弘历那双点漆样的黑眸子,还是黑沉沉的,不露情绪,也不轻易把眼神凝在谁身上——看谁便算是犒赏谁。花红柳绿的美人儿们争着抢着入他的御目。

可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高冷,山巅上的白莲花。世勋贵胄,傲得眼睛看不见人,所以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就笑了。

这一次逃了,下次呢?

富察酉酉打个寒噤。下次也能逃得脱?她在他怀里快化了……

别人看只是一瞬间的事儿,日头影儿都没挪一寸。她却给那一瞬间压垮了。

恨和怨,赌咒发誓立志,不见他、不嫁他、不原谅……都抛到脑后。

逃不脱,她就走上前一生的老路;兴许还不如前一生,那一世是正妻、皇后,尚且受那么多委屈,这一世她和他已经退婚了,刚刚那番轻薄,他料准了吃定她,她们家这一大家子人,父亲兄弟,在朝的在朝,入仕的入仕,姐妹们还要婚嫁。

她浑身都是破绽,她看重的在乎的都是她的破绽。丢不开舍不下。

他们家这一大家子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偏偏她就是那丝发。

她想到死。

可她上辈子不就死了?吐血而薨。以为一死了之,谁想睁眼来到这一世。

这会儿贸贸然赴死,若是去到别的时候,说不定更凄凉,回想上一辈子,做姑娘的时候是她最舒心畅快的时候了。

之后,父母去世,子女夭折,丈夫好色寡恩凉薄冷淡,桩桩件件伤她。

所以她不能死,她得活着。

怎么活着?富察酉酉环视四周,这么亲切的家,熟悉的父亲的书房,早几年她还小的时候经常来,这几年大了,父亲书房里常有外男,她进出不相宜,才来得少了。

富察酉酉心头涌过一浪气血。

若是能在这个家里住一辈子,算她的福气,夫婿靠不住,有父母帮衬也好。她是个老式的女子,未嫁从父。

上一辈子她把身心交给弘历,输得至惨;这一辈子她押宝在父母身上,血肉至亲,她总不至于再输。

她扯散了头发,抓起父亲的裁纸刀。

母亲心肝肉地唤她,她想,又不是抹脖子。长久地承欢膝下不好吗?

富察酉酉有一双圆眼睛,总是饱蘸着深情的,她郑重看了母亲一眼。

殊不知这一眼,柔弱中含着刚烈,还有决绝、不舍,在她母亲看起来不像是要断发,更似赴死。

又厚又密的头发,缎子一样,乍散开还带着编发的印子,弯弯的。裁纸刀原也不锋利,一刀下去,就算富察酉酉用尽气力,只割断一层。

酉酉松手,落下几绺乌发。书房霎时安静。

满人削发是大事,一屋子人都没见过这阵仗,馨香的头发散落在砖地上,阳光正从窗棂子照进来,六月的光,晃眼睛,照在地上的头发上,屋里的人眼睛都不敢触及那几绺头发。

富察夫人抱着酉酉,一直心肝宝贝地唤,刚刚女儿郑重看她一眼,已经如重锤一样锤在她心上。

等酉酉剌断头发,富察夫人不置信地低头盯着地上,少顷,“呜”一声,身子便直直倒下去。

一室安静里,这“呜”格外刺耳,听得人一抖,还有这一声压抑里饱含的伤心、失望、惊异……

屋里的人一哄而散,奶妈婆子嬷嬷忙着上来扶富察夫人,书童伴读小厮乱着去请大夫。

富察酉酉亲眼见母亲被从自己身边半抬半扶搀着往后宅去,父亲的书房呼吸间便空了。

她手里还攥着那把裁纸刀。

要抬手继续割头发,父亲李荣保一个箭步迈上来,劈手夺了她手里的刀,“咣当”一声仍在地上。

刀柄是象牙做成,摔在地上跟白刃分成两处,这柄刀,便算报废。

富察酉酉意外地看着父亲,从记事起,两辈子了,这柄刀都是父亲的爱物。开信封、割书页,甚至年节裁红纸金纸,都是它。

她重生回来不足一月,父亲就摔了它?

富察酉酉抬眼看父亲,这位慈父,现在面色铁青,平日浅浅的皱纹,此时此刻也如刀刻的一般,凌厉曲折。

读不透是伤心还是生气,抑或兼而有之。

两辈子的抑郁,满腔的对父母双亡不曾承欢膝下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眼睛酸酸的,喉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说不出话,只用一双哭红的眼睛愣愣盯着父亲。

父亲看了她一眼,对她的伤心委屈不闻不问,叹口气,转头往外走,她听父亲一边走一边问管家:“老朱,请太医了嘛?”说着咳嗽两声。

末了,书房只余富察酉酉一人。

翠青进来,欲言又止地给自家小姐挽了头发,扶着她:“姑娘,先回屋。”

太阳仍旧照着地上那几绺头发,翠青引着她轻巧地绕着走,又说,“老爷的书房今儿想是没人来了,过会子得闲儿来拾掇。这头发……”未出阁的旗人姑奶奶竟然断发,小丫头说起便觉得烫嘴,她顿一顿,“得收着送去化了,才干净。”

*

富察夫人病得不重。

延医请药,一通忙乱后,富察酉酉坐在窗下,听屋里嬷嬷们说:“可算咽下去了……”应当是正在喂药。

酉酉急得团团转,只是嬷嬷们都拦着她,不给她进屋。

此时,酉酉已重新换了衣裳,梳头、匀脸,除了哭肿的眼圈儿和淡淡红的鼻头儿,通身上下无懈可击。

妙龄少女,婷婷袅袅,一站就是惹人爱的韵味,可是却在母亲的伺候嬷嬷这儿碰了钉子。

姊姊能去看母亲,小弟傅恒也能进出,只她,二小姐,走到门口便被嬷嬷们拦下。

富察酉酉性子绵软柔和,她不愿意别人做难,她甚至瞧不得旁人皱皱眉;她也不愿意跟人争。从小到大到死,她唯二为自己做的,便是退婚、断发。

嬷嬷轻轻一拦,她先羞怯起来,抿着嘴,温声说:“那我在廊下等着,听消息。”那会儿她母亲还未醒。

翠青给姑娘搬过一张圈椅坐着,咕哝:“别的姑娘进得,偏我们进不得。”富察酉酉只拍拍她的手,端正在椅子里坐着。

许是母亲身边的嬷嬷妄自揣测主子的意思。二姑娘最受老爷和太太的宠,等母亲醒了,肯定要唤她进去的。

断发这事,对不对,酉酉自己也有些想不通。

当时只想着一辈子留在父母身边,可是用这么个法子留在父母身边,父母可愿意?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父母最心疼的女儿,上一世入宫后没有好好照顾孝顺父母,她太遗憾,所以这辈子总想弥补。

加之情急下,想的都是怎么承欢膝下的法子。

似乎是欠思量。

她真的是父母最心疼的女儿?

这时母亲屋里一阵乱,酉酉听母亲的贴身嬷嬷朱嬷嬷一气儿念叨:“醒了醒了醒了。”

酉酉放下思绪立起身挪着步往屋里走,迎面撞上朱嬷嬷,一把拦住:“二姑娘,太太刚醒,可不敢再进去刺激她。”

翠青立刻要跳脚:“什么刺激?!”

酉酉愣在当地。

母亲不惦记着她吗?不惦记看看女儿哭得如何了?头发断了多少?梳好头还能瞧得出来吗?

母亲不体谅她挂心父母?酉酉最看重家人,父、母、兄、弟、姐,人人为她所珍视。

上辈子她那么“温良恭俭让”,一边是爱弘历,另一边,就是放不下的这一大家子人。

加倍的磋磨啊。皇后爱她的家人,可皇后囿于身份,轻易见不到家人,只能在后宫挣命挣前途,一大家子靠她富贵:

“一人为后,全家拜相。”

现在变成“刺激”。

富察酉酉听到心中警钟微微响一声,身子里不知什么,隐然无声无息地碎了一块儿。

心头念动,她真的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嚒?

父母慈爱、姊友弟恭,当真只因为她是父母最爱的女儿,姊姊最疼的妹妹,弟弟最敬重的姊姊?

她凄然一笑,手扶住翠青的肩,轻轻摁住这跳脚的小丫头,对着嬷嬷一点头,轻声说:“既然今儿个不便……”

话音儿慢慢清淡下去,酉酉心里和举止都老气横秋起来,不过是伺候母亲的老嬷嬷,也不必事事跟她们有交代,她只点点头,跟翠青小声儿说:“回去吧。”

翠青还要说什么,一转头,看到自家姑娘,换了一个人一般,突然就从一灈一望到底的小泉,化成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气度,能含蓄所有的水、吸尽所有的光。

小丫头不自觉收住话,只顺从地在姑娘的力道里,任她手扶在肩上,随着她往回走。

这一路正经过富察大人的书房。

刚走过院子门口,翠青听姑娘说:“翠青,去收拾下头发。”

主仆二人又转回来,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都在富察夫人屋子里乱,这一处仿佛比刚刚离开时更寂静,只听主仆二人鞋底轻蹭在石板地上,若有若无的“簌簌”。

没人正好。酉酉心想。

只是没想到不止没人,那一撮断发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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