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追加西亚的人是谁，能确定吗？”莫恩紧紧搂着加西亚，问诺兰。

“他们穿着的安保服装看似是奈特科技的人，但想要具体确定身份，应该比较难，复原画面上没有详细的容貌特征。”

“知道是奈特的人就足够了，谢谢。”莫恩低声说。

“不用客气，迈尔斯先生答应的事，我会尽力完成，不过我没办法解锁更多没被激活的记忆，实在抱歉。是我的能力有限。”

“已经很感谢了，不过能不能……”莫恩欲言又止。他不知道为什么诺兰会对他想要找到这些追捕者的想法不加质疑地配合。

“你不用担心，今天采集到的一切都会被永久删除，我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如果把仿生机器人完全看作商品的话，争夺拆解研究也是竞争对手之间常做的事。但，加西亚这个级别的仿生机器人，我更倾向于将他认定为人，他完全具备按照人类思维思考的能力。再这样看这场围剿，显然就凶残很多。”诺兰一手撑住脸颊，看着一直把头埋在莫恩肩头的加西亚忽然有开口：“我能……摸摸他吗？我是指握握手之类的。你们的关系显然在搭档之上，我不会做逾矩的事。”

“可以吗？加西亚。”莫恩贴在加西亚耳畔柔声问。

加西亚点点头。转身朝诺兰伸出手。

诺兰握住加西亚指尖，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一阵。“如果以后身体不舒服也可以直接找我，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你就当认识了个医生。”

“嗯。”加西亚答应之时，诺兰已经在他手心里塞了一张名片。

“可你究竟是如何知道加西亚的记忆是怎么组成的？”莫恩蹙眉看着，显然还是放心不下。

“或许我和加西亚不是第一次见面呢？”诺兰侧身瞬间，莫恩看见他那张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相框，合影中的诺兰身旁那人像是卡尼尔科技的总裁。

诺兰看莫恩盯着照片迟迟没有移开眼神直接伸手将那相框递过来：“你认得这个人？那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站在谁那边的了吧？”

“你是卡尼尔科技的人？卡尼尔科技的总裁……现在怎么样？”这位总裁的照片在莫恩调查案子时无意间也见到过，可此刻他却感觉心口一阵强烈的不安。

“两年前已经过世了。”诺兰垂眼，幽深的棕色瞳孔里有些难以分辨的情绪。

“呃……抱歉啊……”莫恩低声说。

“我第一次见加西亚的时候他才十七岁，公司后院有个篮球架，埃米尔带他来玩的。那时候他跟现在其实没太大差别。头发比现在长一点，半扎个小辫子。”诺兰的目光失焦，散乱落向那台白色扫描机。“后来听说，他去了贝尔蒙做消防救援。我当时还问，怎么没子承父业，一起搞科研。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父母开发这套神经系统的时候，我也帮过些小忙，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完美适配记忆存储的容器。十九次格式化对一个真正的机器来说，足以回归空白，他之所以现在还叫加西亚，靠的就是这套神经系统，大抵是心里有些执念，一直没肯忘掉这个名字。”

加西亚盯着诺兰，他的记忆里没有这张脸，但诺兰却好像知道了他的所有。

“原来你之前扎过小辫子，怎么剪短了？”莫恩勾勾加西亚手指，轻声问。

“消防救援的时候不方便。”加西亚小声说。

“对不起，诺兰，是我太敏感了。”莫恩道歉。

“换做我在你的位置也一样，我又何尝不想抓住眼前人。”诺兰轻叹着把目光投向更远处的玻璃墙，墙后蓝色灯光闪烁的地方，存储着上千份逝者的记忆。

□□的消亡不是灵魂的终点，诺兰想，他爱人的灵魂也在等待能破茧而出的那天吧。科技英才枉死，爱人猝逝，加西亚身上的神经系统成了绝版技术，诺兰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花多久才能造出像加西亚这样的“人”，又或许这个想法会随着他生命的耗尽归于尘土。

莫恩有些庆幸，加西亚的程序应该没教他太多如何悲伤，如果真的换做人类，或许早就会被这创伤击垮，精神崩溃，在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世界里走向衰亡。

“你在想什么？”回去的路上，一直看风景的加西亚忽然抬头问莫恩。

“我在想，你经历过的那些事会不会让你觉得很受伤。”

“会。”出乎莫恩意料，加西亚回答得没犹豫。“不过有你在就全好了。你说得对，都过去了。”

莫恩盯着路面，忍不住又鼻头一酸。偏过头想藏住那泪滴。

加西亚抬手，用指腹轻抚他脸。“别躲了，你有掉眼泪的权利，但比起这个，我更想让你开心，而不是替我难过那些事情。”

莫恩忽然把车往路边一停，紧紧把加西亚抱进怀中。眼眶像是烧着一团火，不过他不打算再哭了。

车载音响的句子缓缓流淌：抓住眼前人吧，管它是不是暴雨张狂，世界灭亡……

纳马多打电话来了：“莫恩，上次你说的那种E-β73溶液，我好像遇见了点困难，我尝试联络过跟科技方面相关的朋友，但没人弄得到这东西。我们现在能调动的资源的确有限。我总不能直接去奈特科技吧……”

“先放着，我再想想办法吧。谢谢费心了。”莫恩长舒一口气，靠在办公椅上。

电子屏上忽然弹出一条新闻：“艾比托科技或终止与奈特科技关于仿生机器人神经系统制造的合作。今日奈特科技股价一度下跌超过八个百分点。”

莫恩眉头一皱，坐直了身子，这才去见过诺兰不到一星期，艾比托忽然要终止和奈特的合作。诺兰在艾比托科技有这种影响力？

“莫恩！你怎么还没出去，B组的巡逻队都回来了！”戴伦喊他。

“来了！”莫恩站起身，给加西亚递外套。“走啦。”

刚上了警车，无线电忽然响了：“巡逻警员注意，紧急通报！我们接到报告，昨夜涉嫌在十五区实施暴力抢劫，持砍刀威胁商店员工，并在试图逃逸时砍伤路人的嫌疑人，正驾驶一辆盗窃的银色皮卡，车牌号4D397，向市中心方向逃窜。请立即前往瓦尔哈伦大街与九号公路交界处设置路障。”

“这治安挂车尾可真不是白叫的，我倒想换个地方当警察了，阿卡迪亚的治安怎么样？”莫恩脚下加大了油门，侧头看身旁的加西亚。

“嗯……阿卡迪亚也是贝尔蒙的难兄难弟，并不比贝尔蒙好太多。”加西亚撑着太阳穴，靠在车窗上。

“也对，真正治安好的地方大概都在南部。”

说话间一辆银色皮卡快速从眼前闪过。莫恩定睛一看：“是它！”

“发现嫌犯车辆！正在加速沿九号公路出城。”莫恩对着无线电说。

“保持距离，支援随后就到。”

莫恩不远不近地跟着，出城路上的车辆稀稀疏疏，那银色皮卡忽而转向进入了一条小叉路。莫恩也跟着转弯，四周荒凉一片全是落了叶的苹果树。进入岔路几百米，路忽然断了，尽头只有一小片开阔的土地。那银色皮卡要掉头，莫恩把车一横挡住了唯一的出路。那车非但没减速，反而一脚油门冲向驾驶室那侧的车门。加西亚瞬间伸手按开了莫恩的安全带卡扣，把莫恩拉进怀里。

“嘭——”

强大的冲击力让莫恩感觉身体如失重那般，但头紧贴在加西亚胸口，除了一阵短暂的飘忽之外，并没有任何痛感。

警车被撞开，嫌犯的皮卡一个车轮也陷入了路基下方，咆哮的车轮卷起阵阵尘土，开不动了。

“我们在苹果林被撞车袭击了！增援还有多久……”莫恩对着无线电呼喊。

“跟我下车！”加西亚推开车门把莫恩从自己那一侧拽了出来。两个嫌犯也同时下了车。撒腿就朝着苹果林跑。莫恩飞扑还没跑出去几步的那人。

加西亚直追跑得更远的一个。眼看快要追上，忽而听见身后传来莫恩近乎于脱力的呼喊。嫌犯那皮卡车箱的盖布下还藏着一个人。

车厢里的嫌犯跃起，一脚踢中莫恩后脑，莫恩按着地上那人的手一松，伸手想拔枪却被两人合力死死按住了左手。紧接着一记重拳直击右眼眶，莫恩眼前一黑，脑内嗡鸣声骤起。

不能松手！松手会被打死在这里！

莫恩左手死死按住腰间，小拇指一阵抽痛，嫌犯在拼命掰他的指头，想去夺那配枪。混乱间脸上又挨了几拳，口中血沫倒灌进喉咙，血腥味搅得他喉头一阵痉挛，又被忙乱之间流进气管的鲜血呛得直咳。

“莫恩！”加西亚不管那要逃的嫌犯了，掉头就往回跑，手上还不忘拿着对讲汇报情况：“警员遇袭！东郊区九号公路沿线352-356号区间苹果林向内七百米！”

“放开他！”加西亚只觉得胸口像是压着一股火，一把抓住那个掰莫恩手指的嫌犯左手，全力向身后一扭，那嫌犯瞬间发出一声惨叫。

“警告！肩关节脱臼，韧带撕裂。”

加西亚没管生命扫描系统对那嫌犯身体状况发出的警告提示，趁势将他脱了臼的左手拷在车门把手上。

“我去你的！”嫌犯口中唾骂瞬间，加西亚胸口重重挨了他一脚，踉跄后退两步。

“他打你，你可以还手。”莫恩那夜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却有种奇怪的感觉接管了身体，动弹不得。管不了那么多了，加西亚移开视线，用生命扫描看莫恩，只是外伤，头骨没事，脑组织没事。加西亚猛一蹬地，挣开了那道无形的枷锁，扑住死死按着莫恩的另一人。

两人在地上翻滚几圈，加西亚用身子压住那嫌犯：“莫恩！拿手铐！”

莫恩伸手抹了一把遮住视线的鲜血，刚要坐起身，加西亚身后被铐住的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车里的灭火器，用还能动的那只胳膊抡圆了对准加西亚后脑。

“加西亚！小心！”

莫恩翻身左手拔枪，右手要拉加西亚，忽而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的世界骤然模糊，手指触碰到加西亚手臂的瞬间只听一声闷响，灭火器击中加西亚太阳穴，顺着那股强大的力道，加西亚整个身子飞了出去，在铺满灰土的地面上摔出一米远。

“混蛋！”莫恩嘶吼着开枪，眼前的景物不停飞速旋转，三颗子弹擦着嫌犯的衣襟击中他身后的车门。嫌犯吓得吊着左手瘫软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那嫌犯反应过来刚刚那几发子弹打的不是他，起身想跑。

“趴下！”莫恩用枪抵住他后脑，膝盖压住他脖颈，单手给他上铐，顾不得眼角的血滴正大颗大颗滴落在手腕。

“加西亚！”莫恩摇晃着跑了两步跪倒在加西亚身前，太阳穴突突直跳，脸上到处都在火辣辣地疼。加西亚自己撑起身子，抬起一只手往莫恩来的方向摸索。修复液从鼻子，嘴角不断往地上淌。

“还好吗？看得见我吗？”莫恩顾不得疼，抓住加西亚手臂。

“没事……我没事……对不起……我没开热感应扫描……对不起……”加西亚一双金色大眼睛里倒映着莫恩满是鲜血的脸，他声音慌乱极了，仿佛丧失了所有理智思考，像个手忙脚乱的无助小孩。甚至都没从包里掏出任何急救用品，抬手就去擦莫恩脸上的血迹。抹着抹着，身子一软，一头栽进莫恩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