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云经验老道,但失去了双眼。
文玉雁还年轻,但眼睛很好用。
她渐渐习惯了黑暗,通过声音辨别方位,精准无误地捕捉到文玉雁的步伐,几枚飞镖甩出割破了少年的裤腿。
没有伤到皮肉,还好,只需要努力压制肩膀和侧腰的疼痛。
余云看不见,文玉雁就想逃跑,扔出一块石头砸向女人身后的地面,发出类似脚步声的节奏。
看着对方快速地转身,文玉雁悄悄后退计划从紧闭的后门离开,手心几乎摸上了院门。
她的脊背贴上木门,手指悄无声息地想推开被锁住的门闩。
下一秒,一柄长剑穿出,扎透木板径直穿过脊背。她还持续着着向后靠的动作,整个人由于惯性被剑捅得更深。
撕裂肝脏的痛苦像一条蛇,蛇身紧紧地缠绕住文玉雁,汲取她仅剩的生命力。
门后的人啧了一声,似乎想要推门,但门被她紧紧地拉着。
来人用力拔出剑,想要再捅一次。金属离开的瞬间,失去禁锢的文玉雁重重跌在了地上。
木门被踹开,是个戴着面纱的男人,只露出一双蛊惑的眼睛,紫色的,如同一颗进贡的宝石。
文玉雁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血液不断地涌出。
她神智还算清明,男人捅的是右胸口,心脏的跳动传来一阵安心,头颅被积雪拥抱着,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痛苦。
紫瞳男人没有看受伤倒地的人影,似乎觉得不足为惧,于是先挑衅了一下余云:“啧,这可不行啊,连个小孩都杀不死。”
这高高在上的语气感,仿佛是随意掌握人生死的阎罗,自大是他强大实力所带来的安心吗?
两人似乎认识,余云嘴皮子不厉害,只是闷闷地拔出眼里的剑,靠着墙包扎伤口。
他这时才有空看文玉雁流血的右胸:“哎呀,偏了一点,不过没关系。”
她没有武器,伤口还在汩汩流血,面对男人的举剑的动作,只能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向后滚去。
男人刺了个空,也没恼怒,只是摸了一下面纱闲庭漫步走向艰难站起的少年,染血的兵器被虚虚地握着,于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道红痕,像一只猫在玩弄捉到的老鼠,为最后的享用增添乐趣。
文玉雁跌跌撞撞地后退,眼神中一片狠厉,她死死盯住步步紧逼的男人,牢牢记住他的容貌。
如果今天能活下来,就百倍偿还。
余云:“速战速决,我们还要去支援。”
他这才吹了声口哨,收起了玩弄的神色。
文玉雁要死了,她清楚地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但不会束手就擒,活着一秒,就要战斗一秒,死了也要化成鬼。
她摸索着周围,寻找趁手的武器。
当下的力气不足以举起石头,木棍太脆了也不行,只能故技重施,动手去挖出肩膀里的飞镖。
忍着剧烈的疼痛,身体里的另一枚也被挖了出来,像是灵魂被撕掉了一块,文玉雁猛烈地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气被吸入肺腔,头脑冷静下来。
紫瞳男人靠近了,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仍默默估算着距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飞镖甩出去,准头很好,直接没入了来人的小腿。
这不是致命伤,文玉雁改变不了结局,不过就算是死,也要狠狠咬下敌人的血肉,让他害怕,让他畏惧。
他很惊讶,没想到文玉雁还在苟延残喘,甚至还有武器。作为杀手杀过无数的人,一般到了这一步目标都会引颈就戮。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男人的轻笑是对文玉雁的嘲讽,她即使要死,也不甘心自己的愤怒被轻飘飘揭过。
长剑离身体越来越近了,她无力站起来,只能在地上艰难地翻滚躲避。
濒临死亡的人,和一个健康的人,谁走得更快?
所以她很快被追上了,长剑就悬在头上。
男人叹了一口气:“要死了,别害怕,闭上眼睛吧。”
文玉雁不闭,她不害怕,她要记住每一个践踏过自己的人。
眼睛依然睁着,看着锋利的剑缓缓放大。
要死了吗?文玉雁好像看见了文娘,看见了麻雀,看见了赵三,看见了石头。她们就在一片温暖中向自己招手,微笑着看着自己。
剑刺入皮肤的闷声。
她被拉回神,只感受到了一个人挡在自己身上。
两双眸子对上。
文玉雁才发现,沈至景的眼睛在黑暗中带点绿色,很漂亮。
那双漂亮的眼睛现在就看着她的脸,比目光交汇更快的,是已经落下的泪滴。
他的腰被贯穿,剑差一点就捅到了文玉雁身上,所以沈至景又努力往上抬了抬身体,只为了让剑锋远离身下的人。
少年好像感受不到痛苦,没有尖叫,只是用空闲的一只手,轻轻地,搂住了文玉雁的脖子。
他马上就十五岁了,逐渐长开,很俊俏的翩翩少年郎,肤如白玉,肌若凝脂,又长又茂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眼下有一颗红痣,泪水慢慢流过脸颊,被冲刷过的红痣颜色更加鲜亮,文玉雁的眼睛再也离不开了。
紫瞳男人有些意外:“还有人救你?”
他把武器往下压了压,想把两人一起捅个对穿,但沈至景只是竭力撑着身子让文玉雁远离剑身,只有若隐若无的闷哼声和止不住的泪水在隐隐透露他的痛苦。
沈至景忍着疼痛向一旁挪动身体,刀刃也随着动作在他身体里移动,一寸寸划开皮肤。
他把文玉雁从身下推了出去,自己也随后跌落在地上,冲出身体一截的刃尖接触到地面被重重顶进去,脊背上露出了更多的剑身,沾着浓浓的鲜血。
沈至景没有喊疼,尽管他痛得要死,只是在倒下前重重地喊出声:“小雁!快跑!外面有马。”
文玉雁瞬间反应了过来,没有犹豫就扶着墙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就往外跑去,紧紧捂着腰间的伤口。
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出,告诉自己不要糟蹋沈至景的牺牲,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挥洒在这个雪夜。
院子外面果然拴着一匹马,马已经解开了缰绳,被一个长相艳丽的男人牵着。
文玉雁下意识就以为对方是来埋伏的,奔跑和情绪波动让她再没力气反抗,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自己辜负了沈至景。
艳丽男人看出了她的犹豫,一把把文玉雁拉了过来。她被扶着,茫然地坐在了马上。
男人在耳侧低声说:“二皇女在城西,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