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宣平侯府无人在官场担任要职日渐败落,可到底有些祖荫的田庄产业,叫人很难相信这一百五十两银子都要赊账。掌柜们心底更是抱怨连连:金玉堂和华衣坊的名号何等响亮风光,过府收银子时的账房先生们大都客客气气的,富贵人家还会多赏些辛苦路费或赐好茶饭,哪有像王家这般的。
贵夫人只核对着仓储记档和两间铺子的账本,半晌没出声,赵妈妈严肃略带责怪地斥责道:“糊涂东西们,难道夫人算数还不如你们?叫你们来,就是要想个法子解决,不是让你们惹夫人生气的。”
跪在一旁的金玉堂掌柜磕了两个头,又结结实实扇了自己两巴掌说道:“是,妈妈教训的是。那王家的大小姐二月三月里还打了个金镶玉璎珞圈儿,并三只金镂空绿松石戒指,金玉堂这三百两的账目至今没平呐!小的同周掌柜跑了王府五六次,只得了这五百两;后来求爷爷告奶奶的,连买办妈妈们都求了,他们只道公子小姐不沾染银钱便再不言其他。小的们和手下怕开罪王府,尚书夫人和小姐又和您同二小姐日常走动来往着,怕伤了面子,实在不敢再去了。小的们无能,求夫人责罚。”
唐夫人喝了口茶平复心绪,王府的下人们简直是将程家和承义伯唐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羞辱,想着没回来的四百五十两银子一阵肉痛。两府虽不差这点儿银子,可生意人自带的精明还是叫她窝火,她冷冷道:“你这叫什么屁话?挂账收银子那叫天经地义,怎么欠债的倒成了大爷?就是闹到圣上和官府面前,我们程家和承义伯府都是不怕的。我记起来了,腊月里他们家做的十几件棉袄毛皮,还有金银节礼,都是过了几日才清的,差点儿成了坏账。行了,这事儿也算你们尽力了,都起来吧!”
二人如得大赦,揉着酸痛的膝盖颤巍巍起来了,周掌柜低声问道:“小的斗胆请夫人的示下,那王家的账,您打算如何处置?”
眼明心亮的唐夫人自然老谋深算,拢了拢耳后刚使了桂花头油的鬓发,叫赵妈妈将账册交还给两位掌柜,胸有成竹地吩咐道:“收上来的五百两银子一分为二,先记在各自负责的账上,剩下的我和老爷商量着办。再者,传我的命令,王家欠的银子收上来之前,任凭谁去请,华衣坊的绣娘们都不许上门给他家裁新衣裳,夏衣料子也不给看;金玉堂的伙计师傅们,不必过王府送新到的首饰了,我确实不缺他家这一桩生意。铺子里若有敢背着我私自前去,不论是谁,我只同你们算管教约束底下人不严的错处。自然,若为此王家又倒欠银子了,一应损失和晚收上来的账,我只知叫你们二人照价赔偿垫付,听懂了吗?”
见着两个掌柜服气地瑟缩着大声答应了,唐夫人才挥手放他们退下,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掌柜们最怕夫人动真格的,此刻被训得像霜打的老茄子,由小丫头们引着灰头土脸地离开程府了。
赵妈妈搀着唐夫人起身活动筋骨,有三个丫头引了她去隔间去净手,待她回来躺下闭目养神,四五个小丫头轻车熟路地为她捶腿揉肩。趁着美妇人皱眉翻身的功夫,丫头草容忙插着空当儿道:“禀告夫人,苏家的大小姐到了,说带了学堂的文书要给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