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给简凌之处理好伤口，又拿毛巾敷了脸之后，帮简凌之换了一身衣服，扶她躺到床上。过了没一会，路商临身边的小厮得月过来传话说巡捕们已经把人带走了。

“二爷传话过来说让您踏实休息，巡捕那边问话有他应付着，没事儿的。”

简凌之疲惫地点点头，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架子床发愣。

“含笑。”简凌之声音还有点哑，她清清嗓子，发现还是哑的，就轻声问道：“我换下来那件衣服别扔了，缝补一下还能穿。”这是灵芝做的衣服，她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里。

“是，到时候含笑帮您补补，实在不行就拿到裁缝铺去补。”

“今天辛苦你了，幸好有你。”简凌之扯出来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快去休息吧，我没事儿。”

好说歹说之后，含笑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简凌之把路商临那件衣服轻轻拽过来，找到那处被刮坏的地方抚摸着。她不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摸着肯定是不错的面料。就这样因为救她刮坏了，她想着到时候得问问路商临，是自己给他补补，还是拿去外面。

简凌之就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半夜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等她被梦里的情节吓得走投无路突然睁开眼时，感觉一阵黏腻。她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可真会挑时候啊。”

她挣扎着起身，看到床单上也已经染上了血渍。她破罐子破摔似的趿拉着鞋进了厕所。发现旧的牙粉用完了，她啧了一声打开新买回来的牙粉，抠了半天盖子，终于在耐心要消失的时候打开了。她憋了一肚子气洗漱完之后外面天儿已经蒙蒙亮了。

含笑拿着洗漱用品从下人房出来的时候看着简凌之正一脸怨气从厕所出来。看见简凌之裙子上的痕迹，她立马明白过来，小跑着进了正堂的卧房，从衣柜紧里面一个匣子里拿出来一条粉白相间的棉布月经带。

简凌之捧着那东西欲哭无泪。

路商临忙活到后半夜直接回了自己家，上午先去绸缎庄看了一眼又去饭庄要了几个菜装到食盒里，就坐车到了路家。

进了东院，看到含笑正抱着床单和几件衣服在院子里晾。

“二爷。”含笑福了福身，想把手里的衣服放回盆里去接他手里的食盒。

路商临摆摆手：“你忙吧，我自己去放。对了，你家少奶奶呢？”

“哦……”含笑欲言又止，模棱两可地说：“在房里休息呢。”

路商临蹙眉：“她……没事吧？”

含笑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路商临不明所以，直接往正堂走去。

正堂和卧房的门都开着，路商临把食盒放在了罗汉床的炕几上，轻手轻脚走到卧房门口，头依旧看着中堂，回身敲了敲门。

简凌之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敲门声慢慢睁开眼，就看见路商临背着身站着。

“二爷来了，请进来吧。”

路商临有点墨迹，支支吾吾说：“这……合适么？”

简凌之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那咱们要这样喊着说话么？留洋回来的人怎得还这么封建。”

路商临整理了一下身上新换的灰色斜纹西装，正了正领带，才转身走进了屋。

简凌之素手轻抬，指了指一旁的圆凳：“二爷坐吧。”

路商临坐下，看着简凌之的脸，没什么血色，眼皮要抬不抬的样子，长发散落在胸前。换了一件粉色的睡袍，懒懒地靠在软枕上。

“大嫂这是……”路商临有些犹豫地开口，他怕提及昨天晚上的事又惹简凌之伤心，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她身体的情况。“含笑刚才支支吾吾的，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简凌之摇摇头，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月事罢了。”

路商临脸一红，低下头看着自己裤子上的条纹。

“大嫂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商临。对了，我带了些吃食，一会大嫂可以去看看想吃什么。”

“多谢二爷了……对了，昨天巡捕那边……”

听到简凌之主动提及这件事，路商临抬起头正色道：“我都处理好了，那杜全已经被拘捕起来，等他醒了就可以审问。然后……他们还在他房里搜到了这个。”路商临从衣兜里拿出来一方杏黄色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朵梨花。

简凌之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她之前怎么也找不到的那条，有些恶心地摆摆手。路商临会意连忙揣回了兜里。

路商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站起身问道：“大嫂身体欠安，都需要什么可以告诉商临，想吃的需要用的都可以。”

简凌之睁开眼看着路商临，抿了抿嘴唇：“既然二爷开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路商临点点头。

“我想要一包卫生巾。”

路商临又点点头。

“我这段时间打听了一下，有从国外进口的一次性卫生巾，只是不一定有货，还请二爷帮忙，要是没有……”

路商临打断她：“我可以弄到。”

简凌之笑笑，坐在床上向他微微低头行礼：“多谢二爷了。”

“那……大嫂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带回来。”

简凌之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想吃巧克力了，甜的那种。”

路商临看到她这个表情，也没忍住勾了勾嘴角，点头道：“好。那大嫂想着一会吃饭，我先走了。”

路商临转身，听到简凌之叫他。

“二爷，多谢你了。”

路商临再回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含笑开了门就看见路商临左手拎着食盒，右手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捧在胸前。他身后跟着小厮得月，挎着篮子里面装了不少蔬菜水果，左胳膊上还挂着好几个油纸包。

“二爷。”含笑福身。“您这是……”

“买了些东西，你家少奶奶身子虚，得好好补一补。得月，你去小厨房跟含笑把东西收了。”

“二爷……”含笑手里正拿着蒲扇，看着路商临径直就往正堂走，连忙跟在身后：“少奶奶昨天半夜就起了高热，奴婢先把上次少奶奶吃的退热药煎上给她服了，现在……少奶奶还没醒呢。”

路商临一下站在原地，跟身后的得月说：“你去把东西放下，然后去请大夫。”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开车去，快点。”

“啊？”得月迟疑了一下。

路商临皱眉，不耐烦地说：“别废话，快点去。”然后他又问含笑：“你这是在煎药？”

含笑摇头：“想着先给少奶奶熬点姜糖水发发汗，昨天半夜少奶奶腹痛一直喊着吃什么止疼药，这咱哪儿有啊。后来熬了些姜汤喝下去说感觉好了些，结果没过多久就起热了。”

“这么严重……”路商临叹了口气，把右手捧着的东西递给含笑：“这是你家少奶奶要用的东西。上面这两盒是用完即抛的，下面这个是可以多次使用的。”

“这是……”

路商临清清嗓子：“她自己知道是什么，你告诉她就行了。我去看看她。”

路商临快步进了正堂，还是把食盒放在了炕几上，转身直接进了卧房。含笑跟在身后也没阻拦，一起跟了进去。

正是盛夏，简凌之却盖着厚棉被，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她前额出了汗，含笑想去给她换一块手巾，被路商临拦下，他去重新在水盆里投了一把，平整地搭在了简凌之额头上。

简凌之并不清醒，嘴里叨叨着不成句子的话，路商临本想凑近听一听，简凌之却非常清晰地喊出了声。

“灵芝！”

路商临和含笑都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却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灵芝，对不起……”

路商临站在床边，一只手支着床架，转头问含笑：“她为什么要喊自己的名字？”

含笑也是迷茫地摇摇头。

路商临又看了一眼简凌之，像是要验证自己想法似的，继续问道：“她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么？”

含笑一只手指抵在下巴上思索着：“要说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自从大爷丧仪之后，少奶奶开始变了，有些事情记不住，她说是因为投井之后高热不退有些记不清楚以前的事儿。但是连针线活儿也不做了，也不会烧火，以前喜欢吃的东西现在也不爱吃了。还有几次，我晚上想过来看看情况，却听见大少奶奶一个人在房里哭。奴婢不敢打听主子的事儿，本想第二天旁敲侧击问问，结果第二天少奶奶又跟平时一样，张罗着赚钱的事儿。”

路商临点点头，算是在意料之中。“之前我大哥有教她，比如洋文么？”

含笑摇摇头：“那倒是不知。只知道原先少奶奶挺喜欢读论语的，后来却老是捧着庄子读，还会给我讲。哦对了，去年少奶奶说等我再大些，就给我寻一门亲事，我当时心里其实挺害怕的，想一直跟着她伺候她。结果上个月少奶奶又说，以后要带我去读女子学校，说男人最不能信，女子必须自立自强……”她说到这里想起来眼前就站着男人，连忙改口：“二爷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路商临不在意地摆摆手，突然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什么？”

“含笑，今天的话你我二人就当没说过。以后若是再有人问你她的变化，你就权当不知道，明白么？”

含笑使劲点点头。

“行了，我先在这儿守着，你去小厨房收拾一下，等她醒了，做几个她爱吃的菜吧。油纸里包的是鲜肉，吃不完就放到冰鉴里。”

“是。”含笑福身之后就退了出去。路商临侧身坐在了床边，伸出手给那白色手巾翻了个面。像是被什么吸引一样，他的手滞在了空中，然后手指尖有些颤抖地轻轻点在了简凌之因为发热而烧红了的脸颊上。一瞬间的灼热袭上指尖，像触电一样吓得他连忙缩回了手。他缩了缩手指，这一次似乎因为上次的试探而显得更加大胆，他的手掌因为碰了水而有些凉，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整个贴到了简凌之的脸颊上，一阵灼烧感一下子就覆盖在了他的掌心。而昏迷的简凌之可能是感受到一丝凉意，本能地去碰触他的手掌，磨蹭了两下似乎找到了更舒适的温度。

他的心脏不觉间竟跳的有些快，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用拇指轻轻在简凌之脸颊上摩挲着。

正堂的屋门突然被打开，他吓了一跳猛地抽回手，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脑袋差点磕在床架上。

“少爷！”得月的声音响亮地出现在中堂。他快走了两步出了卧房低声骂道：“喊什么！”

得月缩了缩头，傻笑了一下，就把一个中年男子请到了路商临跟前。“张大夫来了。”

“路少爷。”张大夫点了点头。

“张大夫辛苦您跑一趟了。”路商临带着他往卧房走去。“家姐高热不退，还请大夫瞧瞧。”

含笑收拾好小厨房的东西，也到正堂门口站着等大夫看诊。那张大夫诊完脉又扎了几针之后，坐在正堂的圈椅里开方子。“这位小姐是月事不调，再加上多日的疲劳和惊惧导致的发热，基本没什么太大问题。之后可以再喝几副药调理一下身体，这是退热的方子，近日少沾荤腥，清淡饮食为主。等退了热，可以食些红肉补补气血，月事来时，就能少些疼痛。”

“多谢张大夫了。诊金还是记我账上，下个月您直接叫人去我家里拿就好。”路商临示意得月送张大夫回医馆，顺便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