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女儿总算是回家了一趟,楚婉婷也不愁没时间开导女儿这个倔强的性子。
“这次回来待多久?”楚婉婷的意思是孟矜骄这次陪她和楚念白多久。
“这两年准备先陪着你们。念念上高中就不让她住校了吧?高中生能不住校就最好别住校,不然真的很难熬的。妈,你年纪大了就不要住在老宅了吧,公司新开了一座楼盘,您搬过去住吧。那里离医院也近,可以防止出什么意外。别墅区也有很多老人,你也可以找些爱好做,和他们聊聊天出去玩。”
“行,妈都听你的。”
“表姐,为什么不让我住校?初中又不是没住过校,一点也不难熬啊?况且直升上来的朋友都住校,我若是不住校,也太不合群了吧!”楚念白抗议。
“你住两天就知道了。而且我不觉得你那些朋友会住校。”
“不可能,我们都约好了。”
“那行,你先去住一个月,之后再给我说你愿不愿意去住校。”孟矜骄并不勉强她。
结束聊天,孟矜骄漫步在整个庄园。
整个庄园是很大的,而真正的使用面积却不足30%。
像是图书馆,体育场,马术馆……都是很基本的设施。
而对于孟家来说,最实用的就是那套训练场。
孟家世代的家主,都在这里受到过训练。
训练场一眼望去就令人胆颤,如同刑具一样的训练器材,让人还没有开始练习,就萌生出退意。
可是来了这儿就不能退,以前是有人看着不能退,现在是已然习惯不必退。
虽然这琳琅满目的“刑具”的确是孟矜骄童年的阴影,但不得不承认,也是因为它造就了孟矜骄现在的成就。
她的一生本领,是教练教的,是父亲教的,更重要的是她曾经日复一日的在这里挥洒汗水所练就的。
没有哪个人那一身令人羡慕的轻快本领是与生俱来的,在人们羡慕的哀叹声下,是多少年的痛苦时光磋磨。
时过境迁,孟矜骄再一次来到这个让她充满复杂情感的地方。
她的内心已经没有当初的恨,也没有死里逃生时的感激。
只有平静,如静谧夜色下的江水。
她先是来到射击区域,随意的从架子上挑出一把手.枪上膛。
没有带任何护具,就这么砰砰两下,百米外的把纸上只有一道孔洞。
两枪正中靶心。
孟矜骄低头看着手中的枪,顿觉索然。
当年,百米之外想打中靶心,对于自己都是那么困难,也不知道被教练和父亲骂过多少次,挨过多少罚,而现在却轻易达到了曾经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似乎与时光另一头的自己对望,那个小小的身影倔强的看着她,眼里噙着泪水,却尽量不让它往下掉。
孟矜骄静默着转身离去,她挥挥手,似乎在和曾经的自己告别。
告别的不是那个辛苦训练的她,而是被父亲的期望所压迫的她。
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自己也不会再惧怕这个地方,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里只是一个锤炼身体的场所,与任何地方的都无异。
离开训练场,她来到了孟家的宗祠。
宗祠周围全是中式建筑,欧式的风格已然消失不见。
古朴的宗祠门口有两个看守的人,他们很敬畏的朝孟矜骄问好。
放灵牌的桌板只到孟矜骄的腰部,堆叠如山的灵牌,散发着威压,让人心情不由沉重。
孟矜骄一直觉得这个桌板很高,曾经小小的她艰难地抬头时就看不到尽头,现在的她跪在地上也依旧看不到尽头。
三炷香插上,被点燃萦绕起阵阵烟雾,盘旋着升上天空。
父亲在世的时候总带着她来这里,父亲的眼里充满了敬畏,他说一切都是祖宗赐予的,我们要守住这份荣耀,并且光大。
那时的父亲脸上流露的是怎样的贪欲和疯狂?
孟矜骄已经记不清楚了,父亲那样端正面庞变得那样扭曲,被香烟所笼罩着,让人看不清。
那样迷朦的烟雾笼罩了几个世纪,依旧让人无法看清,无法看清这样的深闺宅院里的嘴脸。
走到里屋,孟矜骄看到了父亲的遗像。
那是一个相貌很端正俊秀的男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可惜他的眼里是掩不住的阴鸷,破坏了整个美感。
孟矜骄记忆里的孟华章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的眼里只有对世俗的欲望,对权力的追求,以及对他自身的欣赏。
母亲楚婉婷却是一个很传统的温婉女人,温温柔柔的,像古代富贵人家闺阁里的少女。
遵从着三从四德,以父为纲,以夫为纲,以子为纲。
孟华章是一个很强势的男人,的确需要一个如水般柔软的女人。
但是流水的痕迹是轻柔的,是无声的,这样的痕迹太过于浅薄了,不能留住一个人的心。
孟华章是一个好商人好领袖,但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孟矜骄在孟华章最风光的那一年出生,男人认为这样的女儿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庆祝他成功继位家主和兵团,打败了旁系的兄弟姐妹,将孟家的光辉发扬光大。
那年他是多么风光地站在权力的巅峰上,俯瞰一切。他仰天长啸傲视群雄,自诩当世第一人。
而就在这么完美的时刻,孟矜骄降生了。
似乎老天都偏爱孟华章,非要让他十全十美,赐给他一个继位人。
孟华章很喜欢这个女儿,于是给她取名矜骄,骄矜一词本是形容骄傲自负,而孟华章却狂妄的给女儿取此名。
他的确是爱女儿的,却不是父亲对女儿的喜爱。
他耗尽自己的精力培养她,传授于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他满眼都是对女儿的喜爱,那样的喜爱过于疯狂,像是一位艺术家看着自己的艺术品。
孟矜骄就是在父亲这样窒息爱的包裹下成长。
孟华章的控制欲很强,也很苛刻。
孟矜骄从小就渴望父亲认可的眼神,可惜她并没得到。
孟华章是不会满足的,这样可怕的人怎么会知道满足呢?
孟矜骄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既爱又恨吗?希望得到他的肯定,又憎恨他的偏执。
一切都过去了,时光已冲淡了。
孟矜骄跪在蒲团上给父亲上了一炷香,无论如何都过去了,父亲赠予我的一切已成定数,无论是好还是坏。
孟矜骄离开宗祠祠堂,身上的压抑冲淡不少,可是还是淡淡笼罩在她的身旁。
“你去宗祠了?”楚婉婷有些忧心地问。
“嗯。”孟矜骄低低的嗯了一声。
“别想太多,无论你父亲认不认可你,你都是妈妈我的骄傲。”楚婉婷的声音带着坚定。
被母亲的声音安慰,孟矜骄感觉好了很多,从那股压抑的情绪里释放出来。
她打起精神陪母亲和表妹吃饭,耐心的应对表妹的闹挺和母亲的询问。
“表姐,你必须完成自己的承诺,不然我就向你们公司举报你,堂堂总裁毫无信誉。”
“放心,这次肯定带你去你想去的那个高级游乐园。”
“好耶!你弄到票了吗?我要带我同学一起去哦。”
“早就弄好了,你真以为我忘了吗?”
听到这里楚念白才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你应该去睡觉了,快开学了,你必须调调生物钟。”孟矜骄抬起手腕看看表。
“嗯,那好吧。”楚念白知道自己的表姐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是很严肃的。
所以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听话的去洗漱睡觉了。
孟矜骄还在电脑上完成自己的策划书,等夜色厚重的时候,也去洗漱睡觉了。
躺到柔软的大床上,是这样熟悉而陌生的大床,她曾经睡了20多年,沾满了她的血与泪的床铺,让她睡得有些难安。
她爬起身来,穿上衣服围绕整个庄园疯狂的奔跑,恍惚间她的身影擦过多年前满心抑郁奔跑着发泄情绪的自己。
月夜下,清光洒,世界都是银白的,整个寂静的庄园只有轻微的沉闷呼吸。
晚风吹过,吹干洒下的汗水,一如多年前一样。
15公里拉练完毕,孟矜骄稍微冲了一下澡,很快就躺下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