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钧一发之际,陆白已经决定了。
他将天鹅绒盒子藏在自己左手手心,他攥的很紧,希望能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温度。一想到稍后这只盒子将收进霍旬勉的手心,陆白就呼吸急促,仿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卑劣地和霍旬勉进行某种亲密接触。
即使他们很快就要互相握手,但是此刻霍旬勉本人手心的吸引力都远远不如他桌上的那只黑色盒子。
霍旬勉在比赛上说的不错,结果比过程重要,重要的多。而时间刚刚过了半个小时,就已经证明了一点。一场比赛结束后的握手仿佛绚烂至极的烟花,稍纵即逝,如果真的沉迷那短暂的温度,陆白将一生都沉沦在痛苦中无法自拔。反而是曾经被霍旬勉捏在掌心细细抚摸的天鹅绒面,如果可以得到,那将是陆白心目中真正的永恒。陆白可以守着这只小小的盒子,坦然而勇敢地面对他们唯一的记忆。在明亮刺目的舞台上,在商学院众多师生面前,陆白曾经勇敢地和霍旬勉进行了平等的一次双人表演,且剧本流畅完美,台词精湛,演技老道。那二十分钟,霍旬勉不是霍氏集团的继承人,不是高高在上的豪门精英,只是一个和大一学弟辩论的大四学长而已。
校长讲完致辞,宣布双方队员依次握手。
陆白排在第三名,他看到对方一辩走近,随后是二辩,三辩。终于——霍旬勉。
霍旬勉原来比陆白要高一个头,对方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是随着他身体的接近,一股强烈的压迫力仿佛切开时间空间所构筑的一切,直直地将陆白挤压,包裹起来。
霍旬勉伸出右手,陆白注意到他的手也很大,掌纹很深。身体随着伸手的动作微微偏移,好像用身体将陆白纳入到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一般。
陆白伸出去的手很稳,他知道这是他唯一可以和霍旬勉这样的人身体接触的机会,但是这种机会就好像众人皆知的罂粟毒物一样,陆白不傻,这种机会他根本不想要。
不要,就一定不会沉沦。
最终,他只是和对方的指尖虚虚接触了一下,一触即离,快的好像没有发生过。
霍旬勉的眼珠随着陆白的脸微微偏移,随即又看向陆白身后的楚肃。
而陆白已经将全部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后面的桌子上,再走一点点就是霍旬勉刚刚坐过的桌子,那个盒子就放在他的桌牌旁边。只要得到那个盒子,陆白就可以得到唯一的救赎,从此靠着这兼具了坚硬和柔软的礼物,陆白可以将全部的悸动与忧愁、快乐、痛苦一股脑打包收藏进去,然后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甚至可以在某一天开展一段恋爱,和男朋友一起吐槽人与人的命真是大不相同。
快了,已经看到了桌牌的一角——
桌子上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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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陆白再一次盯着稿纸发呆。指尖烟蒂暗红,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经纪人小李的电话划破夜的寂静,把陆白吓的一跳。
“陆哥啊,你那首歌的最后两句写好了没啊,再不发新视频,真真的是一点热度都快没了!”
陆白最后抽了一口,然后狠狠按灭烟头:“马上好,马上!”
“马上是什么时候啊,明天,明天行不行?”
“行行行,明天我就写好歌,录好视频,直接上传一条龙。你就给我狠狠投音+,我预感这首歌绝对能火。”
小李听了这话长出一口气:“陆哥,不是我逼你,我真的穷的饭都快吃不起了。不过我对你的能力是充分信任的,有你这句话,我又能苟活一年了。”
陆白的音抖新号一共只有几条视频,大二开始到大学毕业一年多,一年一条,包括他的四首原创歌曲。
至于曾经那首十八岁爆红的原创,陆白已经再没有心情唱什么剑啊酒的,那条视频当时也没有备份,他连旋律都忘得差不多了,可能也是尽量避免想起来,毕竟那歌词现在想想多少有点中二和尴尬。
虽说答应了小李明天肯定发视频,但是他心里其实多少有点没底。这首歌他磨磨蹭蹭打磨了一年,只剩副歌最高潮的两句,死活写不出来最贴切,能让他心头一震的歌词。
至于所谓的一年一首歌,其中有十一个月都在摸鱼就是了。
作为家里蹲小富二代,陆白很有觉悟,每个月大哥陆彦给的零花钱完全够花的情况下,干嘛非得累着自己,写这写那的,两眼一睁就是刷不幸福吗。
不过一年一首歌也是陆白自己对自己最后的要求了,既然人生中唯二喜欢的两样东西,有一样已经彻底虚无了,那另一样好歹还是捞捞。
毕竟,万一,陆白琢磨着,万一中的万一,哪天霍家大少和他家保镖集体抽风迷路,不经意间走进一家小酒馆,万一中的万一,那家小酒馆就叫微薰,万一中的万分之一,陆白恰好就在那里唱歌,霍旬勉有没有可能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时头脑发热,看上自己那张集天地造化于一身的脸呢?
想到这里,陆白笑的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毕竟这种万分之一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嘛。只不过万一的结果,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反而是造成他现在这副眼瞅着往抑郁倾向狂奔的元凶。
那场辩论赛后,陆白彻底萎了。瘫在床上一个礼拜后被看不过去的李鹏强行拉出门。
“我说兄弟啊,因为霍旬勉要死要活的人特别多,真的不差你一个了,你能不能稍微支棱点。”李鹏扛着陆白好像抗一具尸体,“大哥你能不能多少给点劲。”
陆白喃喃道:“燕子,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李鹏知道,陆白这两天其实状态已经调整过来了,只是懒病犯了不想动。
“兄弟,我最近发现学校附近有个小酒吧,你有没有兴趣?”
陆白一听从尸体状态迅速转变成热血大学生状态:“哪儿啊哪儿啊,我还没去过酒吧呢。”
李鹏嘿嘿一笑:“就知道你有兴趣,跟哥走吧你就。”
两人带着清澈的兴奋,步伐越发趋向猥琐。
最后,李鹏带着陆白来了到微薰的前身-喝大bar。
虽然店名酒气熏天,但是确实也是清吧来着,背靠联盟艺大,老板经常招收音乐生来店里勤工俭学,帮他低价驻唱。
李鹏直接被老板无视,反倒是陆白,被老板两眼放光左右扒拉着看了又看,越看眼睛里越充满了对金钱的贪婪:“小同学啊,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酒吧演唱啊,我们喝大bar经常有星探路过,从我们这里出去的明星数不清啊。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怎么样,我愿意奉献出我这一亩三分地,作为未来巨星的初舞台,待你日后踏上星光大道,不要忘了故乡的亲人们就行了。”
陆白面无表情,从老板手里挣脱,转而仔细打量起来。
酒吧装潢其实还不错,隔一段有个小卡座,也有些桌椅看似随意摆放着,不过每张桌子上都有一盏小灯,在黑暗的空间里照亮客人们的半张侧脸。
吧台灯光也不刺眼,五颜六色的酒瓶摆在调酒师身后。最吸引陆白的还是那个小小的舞台,一个高脚椅一个立麦,柔和的灯光打下来笼罩出一片特殊的空间。
陆白对舞台确实有些兴趣。
不动声色地先从菜单点了杯看起来很好看的酒,陆白坐在角落,看到李鹏非常熟稔地跟调酒师小姐嘀嘀咕咕。
要不然……真搞个初舞台什么的?
陆白有点意动。也不说当什么明星了,这种氛围,如果喝两口冰冰凉凉甜丝丝的酒,再唱首喜欢的歌,一定会成为非常特殊的一晚。
非常有利于心态的快速调整。
陆白点的酒来了,他小小啜饮一口,果然跟自己想象中的味道一样。
好,接下来是唱首惊艳全场的歌。
陆白被李鹏拽出来时随手抓了件白短袖套在身上,他也不在意,直接坐上舞台的高脚椅,抓过立麦。
一双漂亮的眼睛环视全场。
其实从他坐在灯光下开始,已经没有人说话了。灯光下陆白的皮肤白皙的仿佛透明,发丝和睫毛打下一层层阴影。白色短袖,白色肌肤,他的全身都白的像雪,除了那张似有水光的红唇。
已经脱离了少年范畴的嗓音,又不是那么低沉。清唱了一首婉转的情歌。
陆白能感受到从各个黑暗角落投来目光,不过他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唱歌,喝酒,喝酒,唱歌。最好能在迷迷糊糊中喝醉,然后忘掉一切思绪中无用又杂乱的线头,开始新的生活。
直到——陆白看到酒吧门口进来的那道高挑身影。
陆白的歌声戛然而止,引起黑暗中一阵窸窣的异动。
不过即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白身上,那些目光中也绝不会包括那个人,那个霍旬勉。
霍旬勉打开酒吧门后迅速扫视了一圈,眼神没有一秒停留在舞台的那束光下。他身高腿长,迅速走向深处。他似乎在找什么人,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地望过去,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喝的烂醉的人。
即使很黑,在霍旬勉扛起那个人的瞬间,陆白也注意到那个人的侧脸很优越。
他似乎被霍旬勉硌到,挣扎着从霍旬勉肩上直起腰,陆白发现他几乎和霍旬勉差不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