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神罗小兵克劳德此刻正在认真执行他的日常巡逻任务,可不巧的是,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绊住了手脚。
被摘下的头盔被放置一旁,坐在落地窗前的大理石台面上,无所事事的他从左右看着不存在的风景,到开始玩自己的手指。
他有任务,可是却脱不开身,他的衣角被人紧紧拽着,五根手指攥得紧紧地不让他走,像揪着什么救命稻草似的。
他顺着抓住他不放的手往旁边看,手的主人,旁边抱着双腿坐着的少女出乎意料地安静,一言不发到让人咋舌。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和简陋的包扎,几次想开口询问,却又因为少女身上那股阴沉的气息而选择了沉默。
是在训练室里受伤了吗?
神罗的人都知道特种兵部队里有一个明明毫无实战天赋却偏偏喜欢在训练室舞刀弄枪的祖宗。
“不小心划伤的。”
像是听到了克劳德心里的话,eva原本埋在胳膊里的眼睛露了出来,朝着他的方向弯了弯,“别担心……那些刀剑太笨重了,是我太不小心了。”
闻言,克劳德的眼睛睁大了。
eva她……
居然……居然说出了自我反省的话!
他歪着头,忍不住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直到那双眼睛眨了眨,又缩回了臂弯,一句熟悉的,带点不忿的话闷闷地响起:“你这是什么眼神!”
克劳德松了口气。
“那……萨菲罗斯他们知道吗?”
那双藏起来的金色眼睛又冒了出来,“……不许告诉他们。”
那口气又被克劳德吸了回去。
他打量着没有第一时间撒娇打滚的eva,新奇得像在看一只会说话的猫。
他的视线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突然间,又愣了一下,直觉又或者说是第六感,让他在一瞬间心里一沉。
“总感觉…eva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eva慌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气音当作回应,模模糊糊地打算把一切都揭过去。
但克劳德已经陷入了一种沉思,像是玩找茬游戏一般冥思苦想。
“就是……”
“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就是感觉好像有哪些地方变了。”
表情?语气?态度?有些太笼统。
克劳德偷偷瞟了一眼eva金色的眼睛,当晚霞褪去,好像里面的色彩也散失了些,倒影着神罗漆黑的大理石,微微失神着。
不得不说,十六岁的克劳德在这一点上比二十一岁的克劳德要敏感得多,可能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他正与朋友们朝夕相处,而未来的生离死别此刻还并未降临。
于是他看着eva,一颗还没有被命运残忍摧残的心发觉到了这一点:
eva确实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说不定……”
垂落的红色发丝下,两瓣桃色的唇上下轻碰,少女发出似喃喃自语般的声音,“……我只是长大了呢。”
夕阳快速地消失在天际,黑夜比想象得来得更快,几颗星子点缀被污染的天空,聊胜于无地闪着光。
eva没有变,她只是长大了。
实在是太突然了,明明每一天都在见面。
明明……
“我们不都才十六岁吗?”
这个时候反而没有兴致去玩,“谁才是真正的大人?”那种幼稚的辩论游戏了。
克劳德脑中突然涌现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好像自己的时间不知不觉地被什么偷走了,在他不知情的某一瞬间、他好像被eva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似乎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向前走去,走向不知晦暗的未来。
被丢下的惶恐一瞬间闪过,随之而来的,是想要加快“脚步”的冲动。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问道:
“长大是什么感觉?”
“………”
手臂上捆绑的绑带蝴蝶结被神罗内的冷空气吹得打转,伤口微微的痛觉像难以忽视的骨骼抽条的生长痛。
“长大是什么感觉?”她重复克劳德的问题。
“小时候总想长大,觉得长大了就能变强,什么也不在话下。”
“可其实呢?”她顿了一下,余光扫过包围在他们身边的菲拉,没有五官的魔物,好像在这时裂开了血口,拧出了一个狰狞,嘲讽的笑。
“其实什么也做不了,长大不过是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已。”
eva拧着手指直至手尖都开始发白,可能是因为这时的克劳德是她在时空穿梭中遇到的唯一一个熟悉她的人,也许是因为还没有经历灾难的克劳德身上那股平静的气息。他的母亲还没有被她的哥哥杀害,如今也还没有因为她的细胞而被影响。
不能和被夺走记忆和家人的克劳德倾诉,她歉疚地想,那么只和现在的克劳德小小地抱怨一下可以吗?
克劳德在一段寂静的沉默中终于等来了答案,一声从肺腑中挤压而出的抽泣断断续续地传来。
他慢慢睁大眼睛,因为往常如红宝石一样耀眼的少女在他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克劳德。”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长大一点也不好。”
eva环住自己缩在角落,视线所到之处,无一不是遮天蔽日的菲拉、它们把她带到这里,嘲笑着她,提醒着她:
就算回到过去,你能改变什么吗?
命运朝着它该去的方向马不停蹄,就算她提醒克劳德不要回到尼布尔海姆又能怎么样?萨菲罗斯一样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应该死去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像蝼蚁一样挣扎吧,然后接受一切事实。】
萨菲罗斯的话如同预言般兑现。
每一次流出懦弱的眼泪,都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每来到一个不同的时空,都在心里叠加一层沉重的淤泥。这几乎压得eva喘不过气来。
eva从来没有在朋友面前落过泪,克劳德手足无措地看着眼泪像雨滴一样落下,甚至下意识伸手去接,仿佛这些泪珠不该就这样落在冰冷的地上。
“不要一个人走在前面,稍微等我一下吧。”
他实在是不会安慰人,所以这话说得有些像一个孩子在抱怨另一个孩子走得太快。
但这是克劳德,来自乡下的金发男孩,在小的时候就倔得像一头驴,责任都揽在身上,委屈能当饭咽,连撒娇这种小孩子天然就有的技能都需要人来教。
所以这句话比起抱怨,更像是一句自责。
eva抬起头,克劳德的声音惊动的不止是她,还有周围除了她以外无人可见的菲拉。
在不知为何开始躁动的菲拉之间,魔物形成的圈中,克劳德腼腆地笑着。
“我会很快赶上的,如果长大无法避免,那就一起吧。”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面对,就算遇到困难也不要紧,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说完,他抿了抿唇,清透的眸子剔透如玻璃,倒影出eva怔愣的表情后,有些含着羞意半垂着。
他咳了一声,抓了抓后脑勺,十几岁少年的誓言总是突如其来,轻飘飘却又沉如铠甲,“虽然不是特种兵,比起萨菲罗斯那样的人物还差得远,但……我会坚守诺言的。”
幻觉一般,恍惚回到了爱丽丝家中的小花园,晚风之下,无数的百合花摇曳着,穿着特种兵制服的克劳德说着要保护她。
本以为是命运的折磨,本以为是不存在的过往,但命运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它孕育在人心之中,即使早已锁定无法更改,你仍未知它转折在人生的何时何处。
eva被菲拉往黑暗中拉去,似乎迫不及待要带她离开,她的手指被撤离克劳德的衣袖,踉跄一下站了起来。
克劳德呆楞着看着eva突然面对着他开始倒退,眼睛却越来越亮,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只能对他连连点头,磕磕绊绊地道,
“我,我听见了,已经,已经听到了。”
面对拉扯着她的菲拉们,她左手一个肘击,右脚一个飞踹,在克劳德眼里就像在做什么奇怪的保健操。
好在她平时就稀奇古怪,又十分地不着调。还总是拉着别人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会记得的,记得很久,不会,不会忘记,就像你一样!”
“谢谢你,克劳德………”
eva的声音和身影消失在拐角,克劳德收回本来想要挽留的手。侧着头看了眼天空中的几颗零碎星子。
过了一会,在一阵奇妙的心情之中轻笑了一声。
“嗯………”他低吟了一声,点了点头,“还是以前那个eva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