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京航告一段落，但这事儿还没完。

那天，林远岚回到寝室就听见尹珊珊在阳台上打电话，语气很差地质问对面：“你哥们儿有病吧？单独发这张照片什么意思？”

她看看丁静和汤若，两人同样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玻璃门也阻隔不住来势汹汹的怒气，外面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

最后尹珊珊挂了电话，摔门进来，和刚放下帆布包的林远岚四目相对，立刻就没了气焰，不高兴地撇撇嘴，把手机屏幕呈给她看。

那是条朋友圈，分享了一张照片，林远岚站在京航大礼堂前，弯起眼睛笑着，和以往学校论坛里传的偷拍视角很不一样，显然是知道镜头的存在，也默许了被拍摄。

汤若凑近看了，痛骂出声：“姚乐驰真不是东西！好好的四人照，把喃喃单独裁出来发朋友圈，暗戳戳地想表达什么呢？”

丁静很犀利地说：“女友视角。”

作为当事人的林远岚反而情绪最稳定，她双指放大那张照片细细看过去，发现似乎还不是裁的，更像拍的时候就只将镜头对准了她一个人，怪不得当时姚乐驰能磨蹭这么久。

朋友圈文案只配了一个摄影表情，留出遐想余地，但评论区那些毫不知情的朋友都把这默认成了官宣，好像姚乐驰能拿下舞院校花，对他们来说也有与荣焉。

然而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有人匿名在舞院论坛发了这条朋友圈截图，短短一小时内，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这么快就有新男朋友了不愧是校花】

【为什么要想不开和迈巴赫校草分手！！道心已碎！！】

【别脑补过度哈，林校花都没发话，说不定是这男的倒贴呢……】

【同意楼上】

第二次了。

林远岚真的很不喜欢自己的感情生活被暴露在大众视野下公开讨论，因为并不止波及了她自己，还把无辜的余与也再一次拉进这蹚浑水里。

她借来尹珊珊的手机，征询问：“我能不能用你微信发个消息？”

“发！随便发！”就算是想痛骂一顿姚乐驰，尹珊珊也双手赞成。

可林远岚理智得过分，她点进姚乐驰的对话框，没有过多斟酌地打字。

「我是林远岚」

「我们见个面吧，时间、地方你来定」

反倒是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等了好几分钟，才有一句言简意赅的「好」。

-

最后约定的见面时间是次日上午，地点在一家茶楼，林远岚没有直接和姚乐驰联系，都是尹珊珊代为转述的。

平京本就有茶文化，而这家茶楼是招牌老字号，景观布置得如风雅小筑，进门便能闻到醇厚的茶香浮动于半空中，静心凝神，正适合谈事情。

姚乐驰坐在靠近楼梯的位置，一看见林远岚就招手：“喃喃。”

林远岚深吸口气，走近坐下：“你不用喊我喃喃。”

姚乐驰笑说：“这样亲切一些。”

紫砂壶中温着普洱，茶汤呈红褐色，沿壶口倒出时，茶梗便被滤留在壶中。

姚乐驰将那杯茶递给林远岚，问：“这儿环境怎么样？”

“挺好的。”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本来今天的座位都预订出去了，我还是拜托我爸朋友帮忙的。”

早听尹珊珊说，邱柏泽是个富二代，作为他发小的姚乐驰家境想来也不差，这样一番话，很像在邀功和暗示。

但这不在林远岚关心的范畴中，她直入正题：“你朋友圈发的照片，删一下吧。”

姚乐驰拿出手机给她看：“不好意思啊，刚才已经删了，我就是觉得拍得挺好看才发的，下次应该先问问你的。”

林远岚喝一口茶，心想哪来的下次。

茶水入喉，甘香醇厚，大抵是熟普，否则生普的口感会偏涩一些。

她缓缓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完全没有停顿和委婉，姚乐驰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他发现自己确实有点捉摸不透林远岚，在她温软的性格中总有能保护自己的锋利一面，又或者说，她的温软只会在心甘情愿时才释放出来。

林远岚掌心覆在杯沿，继续说：“你不用在我身上花心思，但如果是我猜错了，那跟你说声抱歉。”她难得真心实意笑了一下，“其实，我更希望是我会错意了。”

茶要细品，可姚乐驰这会儿全然记不起来，牛饮似的一连灌下两杯，这才镇定了点：“我能问问，你现在是单身吗？”

“是。”这句反问，让林远岚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姚乐驰开口：“那我也得跟你说声抱歉，因为我暂时还没有放弃的打算。既然你还是单身，就说明我还有机会。我们可以先当朋友，如果以后有可能的话……”

越听下去，林远岚脸色越差，覆在杯沿的手收紧又松开，很想立刻走人。

她眼睫垂敛，盯着杯中茶面，好像快凭意念将那层浮薄的红褐色盯出涟漪来。正当这时，突然伸来一双修长的手，曲着指关节轻叩两下桌面，袖口随动作而有几缕褶皱，底下露出三针设计的腕表和一截泠冽腕骨。

林远岚抬眸，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张脸。

余与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在居高临下地睨人，她抬起头的仰视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喉结缓慢滚动，吐字说：“林远岚，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他也没看对面坐着什么人，径直迈步下楼。姚乐驰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断一瞬，重新组织好语言，想再说什么，林远岚已更快地站起来。

“我得先走了，我的话希望你再想想。”　她唯一停留的一会儿，是为了补上冷冰冰的后半句，“我真的很讨厌死缠烂打。”

这句话一直憋到最后忍不住了才说，是因为林远岚觉得自己并没好到哪里去，面对余与时，她也一样的死缠烂打。

茶馆停车场划在门口，附近圈养了几株南方移来的桂花，花蕊细碎碧黄，承不住风，簌簌落在车顶。

林远岚在余与走到车旁之前追上了他，这一路她不停说服自己，只是想要道谢而已，算不上死缠烂打。

余与适时收住脚步，转身，看了看林远岚的脚踝位置，意有所指道：“看来恢复得不错。”

林远岚想答“是”，要不是他每天按时发短信来叮嘱她吃药休息，应该也好不了那么快，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你怎么在这里？”

余与说：“谈生意。”

林远岚点点头，有点不太敢问：“那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差不多。”

余与是要走时才看见林远岚的。

那会儿他正从三楼包间下来，曲折环绕的楼梯，林远岚从二楼往上走，本来迎面便能碰到，可她垂着头看路，模样心不在焉，压根没发现十几步台阶之上的他。

本来还不太能确定是不是她，但直到那个男生喊了“喃喃”之后，余与看过去，认出是上次在云端冲上台想替林远岚解围的那个男生。

余与没想听两人在谈什么，可他们位置靠近楼梯，茶馆里又静，才三句不到，林远岚那声“我有喜欢的人了”便掠过耳畔——

此时此刻，桂花树底下，有股澹澹甜香。

林远岚挪了挪脚，小心避开落到地面的花蕊，轻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实际上，余与只需困惑地发出一个音节，哪怕只是一个以问号收尾的“嗯”，林远岚都会谨慎地避开这个话题，以防止之前那种难堪重演一次。

可偏偏余与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注视着她，停顿片刻，轻淡说：“没来得及想。”

——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没来得及想。

略过中间的迂回，三句话完全衔接得上。

一片桂花甜香中，林远岚脑袋有点晕。她想，那她能不能将最后一句话，理解为“可以考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