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以前开始就知道,我并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道理是客观的,但我不是。一旦牵扯到身边的人,委婉点叫主观,说难听点就是双标,偏心眼,帮亲不帮理。理智上虽然明白对方这么做情有可原,毕竟本来关系也没有多好,但一旦情绪占据思考的上风——那说真的,别人的立场和想法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明明是和我人生毫无交集的路人甲,却让我重要的朋友露出那种悲伤又错愕的表情,这么想想过分的是他们不是吗?我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呢?
“到底是怎么做到毫无负担的说出那种屁话的,你们前十几年的思想品德全都喂狗了吗??”
——所以,像这样冲出来和别人吵架什么的,也并不是我的错,对吧?
关于这一段记忆其实有很多细节都模糊了,只记得真的真的很生气,血液向大脑汇集,头发似乎也跟着炸了起来。我攥紧拳头,克制住想要直接暴力解决的冲动,只是以保护的姿态档在月永雷欧前面,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站在我对面的所有人。
“唔……”
大概是我眼神中的敌意太过明显,部分人扭头避免与我对视,还有一些人短暂的向后缩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什么底气似的,又重新挺起了脊背,像一群虚张声势的公鸡。
“我们说错什么了吗?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吧,我们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已,难道说实话也有错吗?”
“哈~?”我感觉我的表情已经几乎狰狞了,“现在才说实话,你早干嘛去了?雷欧君之前是认为你们是同伴才无偿给你们用曲子的吧,既然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当时不说?享尽了好处还在这里给自己立牌坊,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但那对他来说又不算什么!”那人咬定歪理嚷嚷:“反正他是天才,曲子要多少有多少,给我们用一下又怎么了?他也不差钱吧?”
“那你肾有两颗挖出来给我一颗怎么样?反正你又不差肾。”如果刚才只是愤怒的话,现在我都有些鄙夷了,“给你们用曲子是情分,不是本分,就连马路上的乞丐都知道在收到别人的好意时说声谢谢,你呢?连乞丐都不如你混什么演艺圈,抱着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去死吧!”
“啧……!”那人皱起眉头,目光移向我身后,“喂月永,你倒是说点什么啊,还是说你要一直躲在女人后面?”
“现在是我在跟你说话!”我大声打断他,“你要是真觉得胯间长那两斤肉很了不起的话就自己回答我的问题,扯什么男人女人?其实只是单纯仗着雷欧君脾气好不是吗?”
“你这婊……!”
“够了。”
沉默许久的月永雷欧忽然上前,用手按住我的肩膀——一个安抚的动作。然后,他向着我们对面的所有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家的想法我都明白了。”他说:“我会照办的。但是,不可以对着苒说那么过分的话哦?不然刚刚答应的就全部作废。”
“……过分的到底是谁啊?”似乎是没想到月永雷欧会展现出这样难得一见的强硬态度,对方的表情有些僵硬,“反正有需要的话找你要曲子就行了,是这样没错吧?”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一开口就让我来火的?
我几乎又要上前,但月永雷欧拉住了我的袖口。只是很小的一块布料,但他抓的很紧,指尖微微颤抖。
“嗯,当然。答应的事情我会做到的。”月永雷欧说:“同样的,既然是敌人了——”
“那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们应该也没有怨言才对。”
“……”
说完这些,他没有再看那些人,只是像撒娇一样晃了晃我的手臂。
“我们走吧?”虽然语气轻快,但他的眼神几乎是恳求,“今天是【Checkmate】的日子吧,迟到了濑名会生气的。”
“……我知道了。”
但在临走之前,我还是最后一次回头,朝后面做了个幼稚的鬼脸。
*
“……不行,我果然还是很生气。”
在前往舞台的路上,我用脚尖边走路边将眼前的石子往前踢,鼓起脸颊愤愤不平,“我也真是白痴,跟他们讲什么道理,应该直接揍一顿才对,居然能说出那种话!”
我自认不是暴躁的人,自夸了说甚至称得上好脾气,就算生气也很快就会过去。但这次不同,即使已经好一会儿了,我心中那满腔的怒火仍然没有消解。
与我相比,身为当事人的月永雷欧反而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见我皱着眉头,便伸手去戳我的眉心,试图将那处褶皱抚平。
“好啦好啦,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月永雷欧有些无奈地说:“你怎么比我反应还要大啊,好奇怪哦!明明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那是因为我很喜欢雷欧君啊!”我不假思索地说。
“……?!”
似乎是没想到居然会听见这么直白的话语,月永雷欧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但我并不打算停止,反而借此机会滔滔不绝起来:“虽然雷欧君的曲子毫无疑问都是天才之作,创作音乐的雷欧君也无疑是最快乐的,但是如果真的要我二选一的话我果然还是会选雷欧君。就算给我一百首、一千首曲子,没有雷欧君的话一切就没有意义。”
“我对雷欧君的才能毫不怀疑,我相信雷欧君所作的曲子会流传到下一个世纪,下一个千年,但是无论那些曲子多么伟大,都不会比真实陪伴着我,和我一同欢笑的雷欧君更重要。”
“所以我完——全搞不懂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脑子坏掉了吗?!不如说太没品了吧!这种人活在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浪费空气??”
“……噗。”
月永雷欧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立刻瞪向这个破坏气氛的家伙,正准备走近找他理论,却被他用手臂抵住脸挡了回来。他没有立刻收回手,被手掌盖着的视线一片漆黑。我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便主动挣扎起来。
“再这样我看不见了……!”
“嗯,我知道!”月永雷欧带笑的声音传来,语气有些颤抖,“拜托了,现在先别看我——”
“……等等,你该不会哭了吧?”
“才没有!”
“真的?要是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哦?”
“都说了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哈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超~感动的?”
“……呜!真是的!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坏心眼的家伙,你是跟濑名学坏了吗~?!嗯,但是啊……”
“————”
有一句短促的话语飘散在风中。
而我没能听清。
……………………
…………
……
对于险些迟到这件事,濑名泉不出意外的很生气。毕竟为了这次的梦幻祭,他练习了很久,做足了准备,要是因为队友不在将一切打了水漂未免太悲催了些。
我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向他讨饶,视线扫过周围一圈。除了濑名泉以外,居然还站着几个我认识的熟面孔。
天祥院英智,朔间凛月,鸣上岚……还有其他很多人。
后来我会想,他们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呢?是来帮忙的吗?还是来见证某个瞬间的观众呢?
我不清楚。
那个春天的风,太过温和而短暂。在飘过耳旁时,也带来了一丝樱花的香气。又连同笑声一起吹向了远方。
那是不是预示着最后的快乐即将结束呢?
我也不清楚。
就如同我不知道,那天的月永雷欧在整理好表情登上舞台时,又究竟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那是在最深的噩梦里也会出现的场景。
身穿漆黑演出服的月永雷欧,拿着剑,面对着我们大笑着。他像注定坠亡的鸟儿,在关押他的笼子里起舞,歌唱。
要是早点察觉的话会改变什么吗?
要是早一点发觉的话,能够救下你吗?
“放心吧,我姑且也是「Knights」,是骑士啊。是骑士的话,就要拿起剑去战斗吧?”
知更鸟,知更鸟。
你注定要死去吗?
“我不会后退的……也不能后退。就算这样已经随了某人的愿,就算会变得不幸,就算会变得遍体鳞伤,破破烂烂,我也绝对不会后悔!”
知更鸟,知更鸟。
是谁杀了你?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最宝贵的东西!濑名,苒,你们是我的宝物哦?我绝对会保护你们的。”
是你自己吗?
“——我爱你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