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儿时，独自穿梭在长平的街巷之间，身边是川流的人群，耳畔是市井的喧嚣繁华，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边的人们，大家都结伴而行，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真好啊，他们一定很喜欢这里吧。

她漫无目的的行走着，终于有些累了，索性在路边一屁股坐下，继续打量着来往的人群。慢慢的街景起了变化，她见街角的铁匠铺关上了年久失修的门，挂上了白帆，古旧的墙被拆除建起了药铺，她见面前的树落叶又抽芽，见多少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匆匆走过，有人会看她几眼，也有人同她攀谈几句，有友善的，也有带着恶意的。

好像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她掰着指头数了数，快十四年了吧。她记得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过城关时说这里是娘亲出生的地方，所以也算她的半个故乡了。

真是如此吗，人与故土的羁绊究竟是埋藏在血脉里还是附着灵魂中？她从未感觉过来自母亲那一半所给予的归属感，即使已经在这居住了十四年，记住了长平几乎每条大大小小的路，她还是觉得与这里存在一份疏离。

她能从那些望向她的眼底窥见自己的模样，一位异乡人。

可除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如果这座城市不能称为她的故乡，又有哪里符合这一称谓呢。

她感觉心情有些低落，又不知能同谁讲这些话，只能在这朦胧的梦境里轻叹声气罢了。

等慕容燕从这场昏沉又烦闷的梦里苏醒时，首先袭来的是令人倒抽凉气的疼痛感，她想要活动一下身体，但仅仅是试图起身这个动作就感觉每一块肌肉都被人爆锤八百下似的酸痛，她难以抑制的挤出一声呻吟。

“还不能起来哦。”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端传来，只见一人端着油灯朝她走来。

他先将慕容燕扶起，又从床头的柜子中取出一个软垫熟练的塞在她身后，让她有个依靠。

慕容燕借着灯光打量起这个人，此人约莫二十岁，身穿一身绣着青蓝色纹路的黑衣，看来此人是衡妖司的提司，那这里应该就是衡妖司了吧？虽已有猜测，但慕容燕还是想要确认一下，刚一开口就被气管内积攒的血液给呛到，年轻的提司很熟练的取出一个盆给她咳血，还帮忙拍背顺气，服务周到的叫人不安。

“这里……咳咳……是？”

“这里是饕餮司的内设医馆，鄙人是这里的提司，上头派我来看看你的状况。”年轻人说，“你可真是命大，我们的医官已经用治愈灵术做了紧急处理，但快速治疗可能产生一定后遗症，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们已经派人通知过你家人了。”

“咳……原来是这样，真是麻烦你们了。”慕容燕说道，忽然她的余光撇到自己的手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但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她抬起自己的手，惊讶的看向身旁的人，问道，“刚刚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那人眨了眨眼睛，很是不解。

“没什么，可能是一时眼花吧。”

忽然，她想起先前在自己昏迷前最后见到的画面，强烈的不安又涌现上来，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试图掀开被子下床，年轻人却先她一步将她按了下去。

“你还不能乱动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女人带走了杏娘和猫儿！”她一把拽住年轻人的袖口，这一动作让她疼的直冒冷汗，但她并不打算松手，“那个女人很危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如果再不去救人……”

“请冷静些，那个女人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详细的告诉我，我会向上面汇报的。”这人看着高高瘦瘦，力气倒不小，他将慕容燕的手从自己的袖口上拉下，用一种大家长般的语气同她说，“现在请您躺下，把一切都告诉我。”

慕容燕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她重新躺了下去，从自己今天早些时候来到杏娘家遭遇的一切都合盘托出，除了猫儿怪物般的状态，几乎什么都说了。

“所以你看到她的脸了？”

“是的，看的很清楚。”

“如果你再见到她，能认出她吗？”

“一定能。”慕容燕肯定的说。

她见年轻的提司眯起了眼睛，那人安静的打量了她一会儿后说：“这些情报很有用，我会向上面报告的。对了，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茶吧。”

接着他站起了身，朝房间的另一侧走去，走近室内昏暗的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