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创动筷子的时候明池低着头鼓着脸颊在咀嚼他的第一颗虾仁，放下筷子的时候他在吃第二颗。

明池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抬起头慢吞吞声明：“好腥，很难吃。”

钟子禾闻言伸手过去，示意他吐出来。“不用，”明池瞪着他摇摇头，推他的手。

“——吐我这里，”曹创反应很快，抽了两张手帕纸盖在掌心上，伸到他面前。明池已经有点忍不住反胃，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地低下头吐在纸巾里。东西很快被曹创包好盖在小碗下面，而后他抬起头，问身边难受得眼圈红红，正小口小口喝排骨汤的男孩：“小池，我们去外面吃吧？”

明池一怔：“……你不是……”

曹创边替他收拾餐盘边抢答：“我没吃饱呢，就垫了个底。我们去弄点点好的。”他争分夺秒，抄起叠在一起的餐碟，拉住身边人的手带他起身离开座位：“走咯。”

“哇，”明池被他一把揽在手臂里，被带着疾走，只来得及回头和朋友们招招手，留下半句话，“你们慢慢吃——”

曹创抢了人就跑，边跑边给家里司机打电话，拉着明池走到后门的时候车子已经等在了铁门外。他回过头，微微低着下巴看向面前气喘吁吁的男生：“会不会翻墙啊，小同学。”

明池睁圆了眼睛：“我会。我看着像不运动吗？”

“当然不是，”曹创控制自己不下意识去瞄他的胳膊和腿，“那你先来好吗？墙外面有叠好的箱子，我在这里帮你上去。”

明池没出声，转身面对围墙，原地往上一跃，双手抓住围墙突起的边缘。在手臂用力的同时蹬了一记墙面，抬起膝盖搭上平面而后一个翻越，他很轻松地攀上了墙顶。

“创哥，”他骑在上面，挂下两条晃荡不休的小腿，遥遥喊了一声下面的曹创，在高高的宽阔的树冠下俯视他。

“我感觉你刚刚是敷衍我的，现在信了吗？”他手臂撑在身后，不满意地问。

“嗯嗯嗯！”曹创被他动作吓得心跳都漏半拍，仰着脸，点头如捣蒜，“我信！上面那么窄，你你先慢慢踩着箱子下去……”

他坐得太高，阳光很好，曹创有点睁不开眼睛，只能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劝，骑坐在围墙上的明池却因为他的话倏地笑起来：“你好着急啊。”

曹创呼吸一窒，第一次从他这里感受到什么是“牙痒痒”。

“小池，先下去再说，”他催明池，心里腹诽：简直是个难缠的小朋友。

催也没用，曹创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少年甚至开始走神，抬首盯着午后的蓝天，没分寸地松开一直抓着身下砖石的手，伸直在半空，张开五指去捉头顶悬着的白色太阳。

直到听见明池小声地喟叹“好暖和”，曹创忍无可忍，一把翻上围墙，在他一惊、险些往后倒下之前圈住他的腰，把这个比他小了一圈的恶劣小鬼夹在腋下，三两步踏下高低错落的木箱。

从高处降落，明池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惊异地回过头，只看见男生紧实宽阔，覆盖着绷紧的蓝白色校服的脊背。

“你怎么能这样。”后者单手捞着明池的腰，跳下最后一个箱子，而后把人放在地面上，不满地皱着眉头埋怨，“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明池的额发在他们动作之间被风吹得散乱，翘起的一绺刘海摇摇晃晃，那张漂亮面孔上的一双眼睛里融着闪烁的期待和兴奋。曹创就知道他只是假装在听，果然自己说了一半明池就转过身，手指向后勾了一下曹创的衣袖：“走呀，创哥。”

曹创多看了他在阳光下转过来的侧脸一眼，没有回过神，就被他轻易拉着往前走了很多步。

“你力气好大，一下把我拎起来了，”还边走边收到了夸奖，“我都完全腾空了！”明池形容。曹创闻言看了他一眼，心道：那是因为你是一个小家伙。

脸蛋，耳朵，手，胳膊，哪里都比他小很多。

这么稀里糊涂走出几十米，他才想起本来想做什么事，喊住明池：“小池，你要去哪里？”

“我们玩自己的，不要带司机叔叔。”明池走在前面，声音被迎面的风捎到他耳边，“跟我走就好啦。”

曹创只好两步跟上去，一手向身后的车子挥挥手，示意司机离开。午后校园附近的街道车流不多，甚至显得静谧，阳光十分温暖，走动间，和风把明池身上清爽的香气吹到他的鼻尖。

他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了两步的距离，不敢远去，不敢靠近，害怕破坏明池此刻萦绕在身周的轻松快乐。

他在难以自制的长久的注视中心想，只要明池这样开开心心，他真是什么都愿意做。

……除了放他去吃垃圾。

路边，曹创拽住他的手腕，急得嘴边冒出一串轱辘话：“一定要吃这个吗可是这个真的对你很不好我们可以吃别的我真的不是舍不得给你买——”

明池回过头，眼神很可怜地同意：“喔，好吧。”然后像拖一条不情愿的大狗一样拖着曹创往前几步，眼神示意他看隔壁摊位：“我们吃这个吗？”

“……”曹创看了一眼炸锅里浑浊的深色沸油，收回目光，差点和面前人那双要命的眼睛对视，赶紧移开视线。

明池也不沮丧，声调仍然快乐地扬着：“那我们再看看。”又小声念叨，“好饿啊。”

曹创咬紧牙关，在心里默念：我要冷静。

路边的铁板烧真的不可以，炸串也不可以，关东煮也是坏东西，芒果冰沙救命啊五度的天气的到底是谁在卖冰沙他要报警了……他每对明池说一个不可以，不用看他的表情，自己先在脑海里跳一次楼。从来没这么心累过，半条街走下来他已经在北风里被磨出了一身汗，要命的是明池甚至完全没有反驳过他，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指指，神色无辜地发问：“这个吗？”

……曹创真恨路边摊，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往常下了球赛和朋友来这里一顿得点多少。

记得也没用，他吃是便饭，明池吃就是垃圾。

他还绞尽脑汁在肚子里搜劝他的话，没组织好，明池吐了一口气，眼角耷拉着，终于露出一点失落的表情：“别劝我去喝粥呀，我和朋友在一起不想吃那种东西。”

曹创只听见了两个字，而后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嘿嘿，好朋友。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抬到哪去了，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手怎么有点凉啊？”

明池一愣，看看曹创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乖乖陈述：“因为我有一点冷。”

穿得这么厚，校服里面又裹着一件短羽绒服，他看起来也不显得臃肿，因为一起住过一个晚上，曹创还偷偷观察到他穿了两三层裤子。不过不能被明池发现他已经知道了，曹创直觉他会偷偷生气。

他一这么说，曹创总觉得他冻得脸都白了，不敢由着人继续磨蹭，咬牙提议：“那——我陪你吃你想吃的，你也陪我，好不好？我们买一点垃……买一点小吃，然后跟我去餐厅。”

“好！”

曹创低头联系司机，余光里看着明池好奇地弯腰凑近了打量篮子上摆好的食材。

特别磨人，又特别好哄，简直没有这样叫人疼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