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弟。”

这声称呼叫的实在无甚感情，却着实把刚从花园那边回来的张小凡吓了一跳。

他往身后看去，才发现叫住他的人是那位“冷冰冰”的同门师姐陆雪琪。月光下美丽的女子面无表情，虽然的确美如天仙，但或许是此刻的场景实在不对的缘故，张小凡此刻竟只觉得“可怖”。

“咳——陆、陆师姐，这么晚还没睡么……呵呵。”

眼前的平凡少年露出些许害怕的神色，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看起来有些心虚的样子。

陆雪琪不知他为何这般，更不好奇，她只淡淡的看向张小凡，开口问道：“那日七脉会武的比试，你为何手下留情？”

张小凡闻言先是呆了一下，随即讷讷摇了摇头，回道：“陆师姐说笑了，是小凡自己学艺不精，哪来的手下留情一说？”

陆雪琪听了这回答似不满意，微微抿了下朱唇。空气就此静默了下来。

张小凡见陆雪琪突然不说话，也不敢走，那心虚感在这位美丽师姐凉凉的注视下更是越来越深。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陆雪琪却突然又开口了——

“那样的眼神，我在你这见过三次。”

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尾的，张小凡顿感莫名，犹豫着追问道：“……什么眼神？什么见过三次？”

陆雪琪没有立即回答，收回了视线，转而沉默的看了看天边的皓月，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说一般。良久，她悠悠开口道：“一次在碧水潭边，一次在走廊下，都是对着田灵儿。还有一次，是我们比试，最后关头你……看向我的时候。”

张小凡呼吸一顿，脑中突然闪过月光下那几幕凄凉动人又刺目的画面：“……这样么。”

“为什么？”

这次，沉默的人倒换成了张小凡。他显出犹豫的神态，眉眼间也隐隐透出一丝悲痛的情绪来。陆雪琪见他如此，缓缓补充了一句，“我在一个很重要的人眼里，瞧见过。”

张小凡听了却仍是默不作声，陆雪琪又等了一会儿，似是认定他不会回答，转身就要往自己房间去了。

“……Ta可能是有什么爱而不得的人，或者是看着你想到谁了吧。”

身后突然响起的回答令走的人脚下一顿。而后，月光下的背影像是突然多了一些什么，竟让张小凡莫名认为，陆雪琪那一刻仿佛是有些难过的……

……

——空桑山，位中原之极，荒芜险绝。 万蝠窟深，幽冥蔽日；埋骨荒漠，白骨森然。 昔日魔教炼血堂盘踞于此，聚邪祟之气，镇上古凶煞。

和河阳城一样，陆雪琪旧时都曾在文敏书房的书架上看过这两地的介绍。

四人在一处山脚落下，此时已近黄昏，日头西斜。他们在河阳城山海苑住下的次日继续启程，一路东行三千里，托张小凡这位青云“翘楚”的福，整整花了十日才到了这空桑山地界。

一阵清风吹来，将地上的荒草吹的微微摇晃。这里一片萧索，杳无人烟。陆雪琪在听了另外三人说先一边找寻万蝠古窟，一边找歇脚的地方后，率先朝山顶走去了。

不知名的虫鸣在夜色中响起，配上这时不时吹来的一阵山风，真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四人从山脚下一路往上，只走到了山腰处，天色就黑了。在四人快要走到一块平台之上时，齐昊叫住了众人。

而后从怀中拿出一面小铜镜，陆雪琪一眼便认出这便是青云门至宝“六合镜”，一时愣住，也不懂齐昊要做什么。

只见齐昊把六合镜拿在手中，口中低低诵读了几句咒文，原本暗淡无光的六合镜似有感应，逐渐亮了起来，随之从齐昊手中飘起，停留在他头顶二尺处，光芒渐盛，带着淡黄的光晕照亮了他们四人周围六尺左右的一个圆地，把他们护在中央。

齐昊这才道：“空桑山在八百年前，乃是魔教妖人集聚之地，而且我观此山荒凉诡异，只怕多有山精魅怪。六合镜功能护主，我们也好防范于未然。”

忽地，众人只听远处一声巨响，随之是“劈啪劈啪”的声音响起，声音渐渐密集，到了最后非但越来越响，更是几乎连节奏都听不清楚了，只有“轰隆隆”巨大杂音回响在这荒山野岭。

远处，靠着黑暗中六合镜发出的一点点光芒，众人赫然望见在那远处山背后，霍然腾起一片黑色云气，在这黑暗中更增诡异，而轰隆巨响便是从那发出。

众人都是变色，曾书书眼珠一转，忽地失声道：“六合镜！”

他话一出口，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片在空中越来越是巨大的黑云却已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向这里移了移，片刻之后，仿佛从黑云中传来一声刺耳呼啸，刹那间那片黑云竟是齐齐转了过来，向这四人处，这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亮光扑了过来。

瞬间，原本星光闪亮的夜空漆黑一片，仿佛被什么恐怖的东西遮住了一般。

陆雪琪只觉得一股腥臭味转眼充斥了四周，冷着脸看着天上的东西，握紧了手中的天琊。

齐昊也勉强还算镇定，苍白着脸疾道：“不用乱动，千万莫要离开六合镜光圈范围。”

又过片刻，呼啸轰隆声已近在耳边，映着六合镜的光芒，众人终于看清了那片黑云，赫然竟是无数只黑色蝙蝠，密密麻麻，而且看着身形，比往日所见的蝙蝠竟是大了一倍不止，每一只都张着大口，在一身黑色之中，口里猩红一片，狰狞恐怖。

六合镜散出的淡黄光芒在这片黑夜中亮着，四人只见这群畜牲如飞蛾扑火般不知疲倦的往这处扑，皆是露出紧张的应战神色。

但好在，六合镜的作用并不是只有照明这一用的。所有的蝙蝠都被隔绝在了那光圈之外，无法跃进半寸。

“滋滋——”的声响伴随着蝙蝠扑来的动作，将着寂静的夜变得热闹起来了。

蝙蝠横七竖八的躺在四人附近的空地上，不多时就叠起了一小层，腥臭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令人作呕。

陆雪琪的脸色渐渐有些苍白起来，鬓边隐隐起了一层薄汗，握着天琊的手微微泛白。

“刷......”

忽然，所有的蝙蝠都震翅飞起，曾书书看着它们，方才松了口气道：“好不容易才......”

嗡鸣骤起，蝠群腾空。曾书书尚未松尽的气卡在喉间——黑云般的蝙蝠于高空猛然折返，裹挟着破风声撞向六合镜结界。淡金光晕接连爆出血雾，碎骨残翼如冰雹坠落。前赴后继的嗜血冲击下，尸骸很快在光罩外垒成半人高矮墙。腥风卷着碎肉掠过四人惨白的面庞。

四双瞳孔皆是震颤如刃，指节将法宝攥得青白。蝠潮却凝成黑铁环阵，翅膜摩擦声渗进冷汗——直至天光刺破蝠翼，尸墙缝隙里渗出第一缕黎明。

晨光剖开天际的刹那，蝠群骤然溃散成墨迹，缩回山体裂缝。

六合镜撤去的金属嗡鸣犹在震颤，尸丘轰然坍陷——腐血裹着碎骨劈头浇下，陆雪琪喉头泛起铁锈腥甜。窒息前最后一瞬，她下意识朝身边用力抓去。

“唳！——”

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叫声响破天际，仿若哨声，又似不知名鸟兽的叫声，将陷入恐惧的陆雪琪激醒。

她猛地松开抓住的手臂，祭起天琊飞身出了那片蝙蝠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