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小寒，西南的气候阴冷潮湿，韩晔穿了件黑高领毛衣，还给围了条围巾，下车之后，寒气还是从领口处缝隙钻进身体，刺激着浑身皮肤，引起阵阵颤栗。
庭院里，谢霖就这样趴睡在小院的石桌上，耳朵冻得通红。
韩晔一进院门就看见他趴在那里，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他迅速跑过去，两步并做一步跨上台阶，恰好，谢霖偏头睁眼，满眼笑意地看着他，“忙完了？”
“宝贝儿很会来事啊，零下的温度在这儿睡？”韩晔微微有些愠怒，他取下围巾胡乱围在谢霖脖子上，一把抱起谢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胸膛，埋下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脸颊，不用说，肯定凉的。
“我不在家你就这么作践自己啊？”韩晔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沉声问，“你想让我中年丧偶吗？”
“哪有那么严重。”谢霖笑笑，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仰头在他下巴亲了下，“没有，就是找个氛围感伤一下，谁知道才待了几分钟就被你碰上了。”
“感伤什么？”韩晔抱着他走进屋内，轻轻将他放在沙发上，倒了热水示意他喝下。
“感伤......我这履历丰富的三十年。”谢霖喝光了水，把杯子反扣拿着，意思是自己已经喝完了。
“过完年才三十。”韩晔看着他的手，虎口处有一条狰狞的老旧的疤痕，一直连到了拇指指甲盖，可想当时的他有多疼。
他忽然想到了谢霖背上有一条更可怖的疤痕。
韩晔伸手拉过那只手，轻轻碰了碰伤疤，“你一直没告诉我这条疤怎么弄的，背上的也是，我问过你很多次都不愿说，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就是跟人打架伤的呗，年轻时候行事莽撞。”谢霖抽回了手，满不在意地说。
“是在狱里弄的吧。”韩晔侧身轻轻抱着他，“你从没跟我提过你在狱中究竟经历了哪些事，我现在都后悔，为什么当年脑子一热竟然就同意让你去替我顶罪了？”
谢霖掰过他的脸，认真道：“是我自己要去的，是我要借此打消谢家对我的疑虑，不怨你。”
韩晔显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拇指一遍又一遍擦过伤痕，望着他出神。
谢霖心里叹气，他凑上前亲了亲韩晔的嘴角，问：“现在这是心疼我了？”
“宝贝儿。”韩晔重新将他拉进怀里，黏糊叫了一声，“很心疼。”
谢霖故意道：“现在才知道心疼我啊？早时候干嘛呢？”
“这谁不知道韩家小少爷在外玩得最花？”
韩晔无奈道：“逢场作戏罢了，宝贝儿，我还是干净的。”
“但这些话让我听着可是十分不爽呢。”谢霖咬了咬他的耳垂，认真道。
韩晔揉了揉他的背，后知后觉才恍然大悟，他闷笑一声，“所以......你故意大肆宣扬说你喜欢钟渐清，一方面也是想气气我？”
“你发现得太晚了。”谢霖叹气，“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才觉察到不对劲。”
“我那是相信你宝贝儿，我知道你只爱我。”韩晔松开了他的背，笑道，“钟渐清知道原因后估计更唾弃我们了。”
“无所谓，他忙着和他那个漂亮小情人腻歪呢，哪有时间分心骂我们？”谢霖笑了笑，“他感谢我们还差不多，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
“是啊，宝贝心善。”韩晔站起身，“想吃什么？我做。”
“你看着做吧，不知道李阿姨买回来放冰箱里的食材还有什么剩的。”谢霖窝在沙发上，恹恹地说。
“好。”韩晔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走向厨房。
谢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幼年时偷跑出门误打误撞进了别家小院的那番情形。
寒冬腊月，一个小男孩在结着薄冰的湖边安安静静地看书，那就是幼年时候的韩晔。
谢霖靠近他，稚嫩的声音问：“你在看什么？”
韩晔被吓了一大跳，他连忙合上书本，一脸警惕地问：“你是谁？到这儿做什么？”
谢霖倒是被养得天真无邪，他笑了笑，伸出白净的手想拉他，韩晔看了看他的手，冷漠皱眉。
谢霖抿着嘴角，识趣地将手收回来，有些开心道：“我叫谢霖，跑出家不知道怎么到这里了。”
“那你回家啊，在这里待什么？”韩晔不耐烦道，小脸被风刮得皲裂，有种少年老成的样子。
“我不想回家，家里太无聊了。”谢霖小小的缩在一边，很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书啊？为什么在这里看？你脸上不疼吗？”
“四年级课本，不想回去，不疼。”韩晔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精致可爱的小孩会主动和自己搭话，班里的同学都极少与他交流。
“课本？”谢霖似乎很震惊，眼睛睁得大大的。
“怎么，你不上学？”韩晔嘲笑地问。
“爷爷在的时候押着我去私立学校上过几年学，今年年初爷爷去世了，叔叔说我成绩很好，脑袋很聪明，不去学校都行，可以一直在家玩。”谢霖实诚地说。
“你......爸妈不管你？”韩晔有些疑惑，十岁的小孩不上学他爸妈不会着急吗？瞧着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跟自己一样不受待见的小孩儿啊。
“没见过，爷爷说他们不会回来了。”谢霖努了努嘴，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一件递给他，“哥哥你呢？叔叔阿姨怎么就给你穿这么一点儿衣服？”
韩晔将衣服裹回他身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是谢家的小少爷，那般有钱的家里怎么会允许未来接班人什么也不懂、就像个白痴一样整天无忧无虑地啃老？
他听说谢家老爷子去世后，掌权人变成了谢兴彦，也就是面前这小孩嘴里说的叔叔。
“你叔叔有小孩吗？”年仅十一岁的韩晔很认真很严肃地问他。
“有啊，哥哥姐姐平时很忙，他们要写作业。”
“你说在家待着无聊，怎么不想回到学校去？”韩晔问。
谢霖想了想，道：“我跟叔叔说过了，他说我还小，想学以后有时间，现在不急。”
“不知道我们以后能不能见面，但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一定要想办法进学校，好好学习，最重要的是把成绩压在中下，最好比你那些哥哥姐姐差很多，你对你叔叔来说，是个威胁。”
韩晔不知道为什么要跟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说这么多，回头这小少爷跟家里大人随便说漏几句传到他混账爹耳朵里，估计二哥也会受到牵连。
“记住了吗？”韩晔厉声问。
谢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别告诉其他人。”
“嗯。”谢霖道，“哥哥你——”
远方传来了一阵骂声，韩晔板着脸收拾好书包，藏在石凳下方，示意谢霖离开，自己迅速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你个烧钱玩意儿！让你洗的衣服你洗哪儿去了！”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谢霖远远地看见刚刚那个哥哥低着头走到她跟前，说了什么听不清楚。
女人的声音很大，“胆儿肥了！还敢顶嘴！你以为老二一家护着你我拿你就没办法是吗？”
“啪！”的一声。
谢霖看见他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地，他紧紧捂住嘴，视线与韩晔对上了，韩晔挪了挪身体，背在后面的手却一直在动，谢霖看清了，意思是让他快点离开。
那个女人发现了韩晔的小动作，“谁在那边呢！”她怒吼一声。
眼见女人朝他的方向越发靠近。谢霖猛地惊醒，他摸了摸眼角，手上沾着泪，他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闷闷地喊了声韩晔。
“怎么了宝贝儿？”韩晔刚好端着弄好的番茄牛腩面从厨房出来，“又想我了？”
“嗯。”谢霖朝他伸手，示意他过来抱一下。
韩晔将面放在桌上，解开围裙朝他走过来，笑着：“怎么年纪越大越矫情。”
他俯下身揽住谢霖的腰，正要将他抱起时，谢霖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
韩晔松了手坐在他旁边，柔声问：“怎么了宝贝儿，怎么情绪怪怪的？”
谢霖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腰，“我梦见小时候了，梦见你被那个恶毒女人扇了一巴掌，梦见你要我好好读书。”
韩晔笑了声，“还记得呢，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嗯，还好她死了。”谢霖闷声道。
“她都死了十多年了，宝贝儿。”韩晔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耳朵，“不想了啊。”
“嗯。”
“你什么时候回去？”谢霖直起身，问。
韩晔笑着，“你想我什么时候走，我就会什么时候走。”
“你想待在国内，我就陪你在这儿。”
“我的意思是，我好收拾东西。”谢霖抬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韩晔捏住了他的下颌，精准地怼上去，唇齿交缠，直到谢霖快喘不过气了后，他才堪堪松口。
“吃了面就走吧宝贝儿。”韩晔笑着，“我等不及带你出去度蜜月了。”
“好。”
“宝贝儿，我爱你。”韩晔忽然一脸正经地说。
“知道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