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欧回来后,燕黎又住进了艾以池和沈昭夏的家,只不过和刚进来那会儿已经大不一样了。她不再摆烂,精神振奋地投入她的事业当中,每天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客厅里不停地发邮件、打电话,交流的语言也五花八门,有时是中文,有时是英语,有时又是法语,艾以池偶尔下楼倒水,甚至还能听到她说两句日语,不禁在心里暗想,燕黎到底会多少种不同的语言。
工作时的燕黎全情投入、神采飞扬,有时艾以池看她房里的灯亮一整晚,那是燕黎顶着时差在和大洋对岸的员工开视频会议。
不过除了这样天之骄子的燕黎,艾以池也能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
有时燕黎接到不知什么人打来的电话,会站在沙发上,对着电话歇斯底里破口大骂,用词极尽侮辱之能事,好几次艾以池都不好意思听,似乎只有这样的词语,能发泄燕黎心中的愤懑怒火。
也有时候没有电话打过来,或许是短消息之类的,燕黎只看了眼屏幕,就把手机整个摔向地板,亏得她的手机质量过硬,摔了这么多次居然没事,还能正常运作。
这些都发生在沈昭夏不在家的时候,所以沈昭夏什么也不知道。
要是从前,艾以池出于同情心也好、责任感也好,一定会找机会把燕黎的狂躁告诉沈昭夏,让她多关心燕黎。
现在,艾以池懒得理了。
她连自己都懒得关心了,何况燕黎。
七年来艾以池一直强迫自己喜欢燕黎,燕黎是她的大嫂,是沈昭夏的闺蜜死党,自己得和她搞好关系,怎么能不喜欢她呢。
但不管她再怎么强迫自己,内心深处,艾以池清楚地知道,她不喜欢燕黎,永远不可能喜欢。
何止不喜欢,说是讨厌也不为过。
讨厌她和沈昭夏二三十年的情谊,讨厌她和沈昭夏的亲密,讨厌她不知进退没有分寸感。
艾以池最近的空闲时间多了起来,发呆的时候,常常对自己感到悲哀。她的内心里,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她想,自己也许根本不算一个好人,好人是不会妒忌一个人到厌恶甚至憎恨的程度的。
不管影视作品也好、文学作品也好,只有最恶毒的反派才会阴暗地嫉妒主角。
毫无疑问,燕黎和沈昭夏是主角,而艾以池自己,只是个被唾骂、被诅咒的总是破坏主角感情的恶毒反派。
艾以池觉得自己很恶心,她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坏得多。
她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恶心的。
很快,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也平淡地过去了。
临渊的冬天很短,过了霜降,天气依旧炎热,只是早晚风大露重,需要穿加凉衣了。
霜降过后没两天,艾以池的哥哥艾泽找上门来。
艾以池和她大哥艾泽的关系并不亲厚,同父异母的兄妹,绝大多数时候看对方的眼神堪比血海深仇,除了每年除夕夜吃一顿“团圆饭”以外,平常不会主动联系对方。
艾家基因优良,后代几乎个顶个的俊男美女,要不艾以池的父亲当年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她母亲骗到手。
艾以池自己就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她哥哥艾泽当然也不差,一米八的大高个,颀长身材,宽肩窄腰,五官英俊,不过艾泽在沈宅外面叫骂敲门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月没洗澡的野人一样,鸡窝似的乱发,胡子拉碴的脸,青黑的眼圈,还有不修边幅的衣装。
“燕黎,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艾泽似乎是喝醉了,扯着嗓子乱喊,声音含含糊糊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艾泽叫骂几声,见无人应答,怒火中烧,粗暴地踹着院子最外面的大铁门:“老子知道你这个表子就在里面,别以为你不出声我就拿你没办法!”
巨大沉重的铁门被踹得哐哐作响,听得人心里也怕得抖起来。
“燕黎姐,是我哥,好像是来找你的……”艾以池趴在窗户上,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偷偷瞧了瞧,赶紧去找燕黎拿主意,“这个门可禁不住他这么踹,怎么办?要不给昭夏打电话吧?”
燕黎像没事人似的玩着手机,随口道:“不用理他,让他发疯,疯过了自己就走了。”
显然对于外面那个和她做了七年夫妻的男人,燕黎一点也不了解。
艾泽踹了几下大铁门,没有等来燕黎的回应,不仅没有走,反而被激怒得更厉害了,身手矫健地从铁门外面翻进来,摇摇晃晃撞在一楼的入室门上,连捶带踹,轰隆隆的,仿佛整栋楼都被他捶得簌簌发抖。
“燕黎!臭表子你给老子出来!老子抓住你非弄死你不可!”艾泽又一脚踹在门上。
轰——
艾以池的心跟着颤抖。
喝醉的艾泽是个十足的疯子,门里的这两个女人,谁也惹不起他。
艾泽瞬间爆发出来的破坏力让燕黎也坐不住了,她放下手机,走到门边,蹑手蹑脚地趴在门上,悄悄朝门上猫眼里往外看。
艾泽被酒气染得血红的眼珠子,像一头狂暴的野兽,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
“燕黎姐,要不我们报警吧?”艾以池拿不定主意,她担心这扇单薄的门能不能经得起艾泽的下一脚。
“不能报警!”燕黎脸色巨变。
“为什么?”艾以池不解。
燕黎在网络上单平台粉丝数超千万,也算是个时尚KOL了,说什么都是有头有脸,要是报警,势必惹来媒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女主形象还要不要了?
“小艾你怎么这么糊涂!”燕黎眼珠子一转,张口就道:“你想想阿夏的身份,要是报警,不光来的是警察,记者也会闻风赶来,这出闹剧如果传出去,阿夏的面子暂且不提,她公司的股价会因为丑闻一夜之间跌多少,你想过么?”
“这么严重?”艾以池心惊,顿时没了主意,“那现在怎么办?”
燕黎的眼珠子左转右转,心思也转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计上心头。她正了正神色,看向艾以池,严肃地对她说:“你出去。”
“我?”艾以池脸色大变,“我怎么行?”
“他的气是冲我来的,不是冲你,你想啊,这是沈家,你去开门合情合理,只要你出去之后跟他说我不在,然后再随便编个理由把他打发走,自然就天下太平了,等晚上阿夏回来,我们再跟她说这件事,让她从明天开始多派点人过来,加强对这个宅子的防伪,他以后再也进不来了,可不就一劳永逸么?”
“行……行么?”艾以池犹豫不决。她想想外面撒酒疯的男人,怎么也不像一个能被轻易打发走的主儿。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燕黎斜眼瞥她,“反正我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了,行不行看你,反正就算这门够结实,能顶住不被他踹开,就凭他闹出来的动静,迟早也得把方圆十公里的人都引过来围观,那时候,上头条还不是早晚的事么。”
她的话让艾以池纠结起来。
燕黎抱着手臂,一点也不着急,等着艾以池做决定。
见她迟迟不下决心,燕黎不忘加一把火,“你放心,我刚才已经给阿夏发消息了,她现在正在带人往回赶,你只要拖住他半小时,不,十分钟!只要拖十分钟,阿夏就会回来,到时候谁都不会有事,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话说到这份上,艾以池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她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肩膀一沉,小脸一板,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好,我去。”
“你等会儿,我先躲躲,让他发现就露馅儿了。”燕黎一下子闪到门后面去,对艾以池点点头,“好了,可以开门了。”
艾以池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
艾泽下一波踹门的动作,随着艾以池的出现停止了。
“大哥。”艾以池走出来。
艾泽现在的情绪不稳定,她怕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激怒他,所以尤其小心。
“是你啊。”艾泽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父亲不知从哪捡回来的便宜妹妹,顿时嗤笑了一下,“燕黎呢?让她滚出来。”
“哥,你喝酒了么?”艾以池咽了咽唾沫,悄悄地和他拉开距离,慢慢地安抚他,“要不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我醒你妈了个X。”艾泽啐道,“你别跟我玩这套,让燕黎出来,不然我连你带她一块弄死你信不信?”
“哥,你别急,燕黎姐……我好久没见过她了……”艾以池不动声色,“你去她公司找过她么?”
“她会乖乖待在公司等我?”艾泽笑得愈发嘲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傻子啊。”
“昭夏的公司呢?你去找过么?”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啊?沈昭夏的公司会那么容易让我进去?”
“那……那会不会她出国了?”艾以池继续诱导他,“说不定她想散散心,出去旅游了呢?”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艾以池,你耍我是不是?”艾泽的情绪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突然向前跳起,铺天盖地地压在艾以池面前,五个手指就像五个坚硬的铁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艾以池的脖颈,用力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艾以池被他掐住脖颈,苍白的脸登时紫胀,两只手抓住艾泽的胳膊拼命挣扎拍打,本能地张大嘴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但什么也吸不进来。
“放……放……”她想让艾泽放手,从被捏死的喉咙里硬挤出一点声音,完整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燕黎那个贱货在哪?你说不说?”艾泽的左手高高扬起来,一巴掌扇在艾以池的脸上——
艾以池被他扼住咽喉,大脑缺氧,此时已经两眼翻白,快要昏死过去了,右脸又挨了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身子支撑不住,向一边歪倒过去,踉踉跄跄打了个转,整个人直接栽在厚重坚硬的红木大门门角上!
哐当一声——
她的额头正磕着大门最锋利的边沿处,顿时眼冒金星,大脑已经碎成浆糊,什么也想不了了,软绵绵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额头上一条狰狞的口子,鲜血正在汩汩地往出冒,流了满脸。
艾以池的眼睛已经被血糊得睁不开了,她的喉咙像断了一样痛,她的半边脸已经高高地肿起来,她的耳朵嗡嗡耳鸣,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她的脑袋像被劈开了一样,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从那道口子里一刻不停地向外流逝。
艾以池觉得自己要死了。
凭着一腔求生的本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四肢并用,狼狈地往屋里爬。
痛,好痛。
身后有一只魔鬼。
谁来救救我。
艾以池后悔了,她不该信燕黎的鬼话,早就该知道她没安好心的。
艾以池不想死,她不想现在就死,她还没活够呢,她要活到八十岁,然后快快乐乐地下去见妈妈,怎么能英年早逝呢。
“想跑?你往哪跑!”艾泽已经杀红了眼,冲上前就要揪艾以池的头发,企图把她拖回来,“沈昭夏把老子的女人拐走了,正好,今天就让她的女人来陪葬!”
“住手!”
就在艾以池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的时候,燕黎冲了出来,用身体挡在艾以池的面前,“艾泽你这个禽兽,你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艾泽看到燕黎出来,登时怪笑起来,“阿黎,我就知道你在!”接着又像犯了错误似的,搓着手做低伏小:“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想你想得好苦,你跟我回家吧,我知道错了。”
“你想得美。”燕黎冷笑,“艾泽,我忍了你七年,忍够了,起诉书我已经让律师递到法院了,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燕黎,夫妻一场,我不过是一时糊涂,你何必做得这么绝呢?”艾泽看起来可怜,“难道咱们就没有一点夫妻情分么?你原谅我一次,就一次,我以后永不再犯了,我保证,行不行?”
艾以池没工夫惊讶一个疯子竟然可以转变得这么快,她只知道自己暂时得救了,趁着他们俩纠缠的功夫,悄悄挪到一边,背对着他们,靠在墙上喘气。
得尽快止血。
艾以池冷静地想,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冷,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什么夫妻情分?是你和别的女人乱搞被我捉奸在床的情分么?”燕黎像是怕艾泽不发怒似的拿话激他。
艾泽果然恼羞成怒,不再装得软弱可怜的样子,露出獠牙来,“臭表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回去?那我就把你绑回去!回去之后我他妈直接C死你,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