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一股恶念,陆俞抬眸,不怎么意外的和九阴对上视。
他掀唇,眼里带着明晃晃的轻蔑,仅仅扫了一眼便不在意的撇开目光,压根不将九阴放在眼里。
陆俞其实长得很像他的母亲。
因此便是此前未曾见过,这一面九阴也能瞬间认出他是谁。
那个女人的儿子。
然而就像是她从未曾将注意力分给他一样,陆俞也是这般轻蔑的姿态。那肖似她的眼里带着的不屑,像是在看无足轻重的人、又或是什么东西一般,一下子摧毁了九阴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十几年前混乱的夜晚屏蔽了周围讨伐他的声音,再次朝他席卷而来。九阴死死的盯着陆俞,盯着那双眼、那张脸,仿佛又看到那个女人鲜血淋漓的挣脱他的束缚,毅然决然的跑出他亲手布下的大阵时的模样。
她一身伤,还中了情蛊,能跑去哪里?
他这样想着,抱着猫抓耗子的戏弄心去找她,可没想到寻不得半点踪迹不说,还只能靠着母蛊来感应到她还活着。
之后,便是子蛊的死亡。
有别的人帮她解了蛊毒,甚至杀死了子蛊。
九阴无比确认这一点。
心爱之人得不到,还被别人趁虚而入。发现这一点后九阴便有了几分疯狂。
他将满腔不甘宣泄到别的女子身上,平白给自己招来了因果,挨了反噬。
可上天又是那么的善变,在他离开之际居然又碰到了她。
她身上染着别人的气息,还靠着那个男人给的东西挡住了他的攻击,逃之夭夭,再没回来过。
不过没有关系。
不知几时赤红的眼里带了恶毒的笑,九阴没遮掩半点,用了灵力的声音从谷底直直钻进陆俞的耳里:“原来是你这个——杂种。”
莫名其妙的一声让叫嚷的一众修士愣住,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的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皆看到了一名少年,还有少年身边站着的小小猫妖。
“你在说什么?”
一开始扶着他的长老蹙眉,“九阴,如今真相大白,我霁月宗要给在座所有人和妖一个交代。你所作所为已上报宗主,如今束手就擒才是你应该做的。”
他看着九阴赤红的眼,又面色复杂的叹息:“居然已经走火入魔了。你说你又是何苦呢。”
他摇摇头,从乾坤戒里拿出捆仙索,朝他一掷。
捆仙绳是上品法器,能将被捆之人的修为都给封印住。九阴出奇的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理会他,仍执着的看着那少年,直到陆俞因为他那一声偏头后,才继续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天生就是灾星,克死你母亲,所有接近你的人都得不到好下场吗?”
“别听他胡说!”
从他看着陆俞说出第一句话时白苏安就有了不详的预感,此时预感灵验,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抬手捂住陆俞的耳朵。
陆俞配合的低头,让他捂的更顺手,虽然这完全防不住九阴用了灵力发出的声音:“因为你是你母亲和别人杂交生下来的贱种!你的出生从头到尾就是错的!所以那些接近你的人才会一个个死去,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他面目逐渐狰狞起来,又夹杂着扭曲的痛快:“你的母亲背叛我,你是带着罪恶而生的罪人,你这一生都要在痛苦中赎罪!为你的母亲赎罪!”
“闭嘴喵!”
雪白的长尾荡起灵力波,猛然朝九阴击去!
九阴就算被捆仙索捆住,也是个实打实的洞虚境,白苏安这点小招数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他轻松抗下,血红的眼睛移向白苏安,盯得他愤怒的神色看了两秒,又笑:“不过一只猫,居然还想护着罪人。也不怕到时自食其果,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陆俞听到他最后的话,如同被踩到尾巴,脸蹭的就冷了。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手上却牢牢握着白苏安的手,没让小猫气的变回原形去揍人。
“执迷不悟。”
看着这场闹剧的凌仙垂眸,仍是那副表情:“为了私欲残害那般多的人命,如今仍要妖言惑众,将欲加之罪扣在无辜之女的身上,还妄想继续害人。”
“你怎知她是无辜的?!”九阴猛的抬头,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盯穿:“凌仙道尊,在座皆知你久不闻窗外事,不食七情六欲。既然你什么都不懂,那就别来插手我们的事!”
“她是吾妻。”
平稳淡然的一句话,话音落下,一时竟无人反应过来。
周围莫名其妙吃了一出大瓜的修士手一抖,瓜啪的一声掉地上了:“……道、道尊方才说、说什么?”
白苏安变成竖瞳的眼都被这句话整的愣住,咻的变回了圆圆的样子。
他一脸懵逼的看向凌仙。
而抛下这么一枚炸弹的凌仙仍处变不惊,继续道:“吾遇见她时,她伤痕累累,是被你所伤。”
“你为她种下情蛊,逼她从你。如今她身死,你却还想污她声名,连她的孩子都不愿放过。”
“既如此,作为她道侣,吾自不能再袖手旁观。”
凌仙道尊这名号取自他的配剑凌仙,在座都许久未见过他那把剑了,如今见他召出剑来,瞬间齐齐吸口凉气,一下子清醒了。
九阴瞪大眼,从那把剑里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可他暂时没有心力去注意这个,而是目眦欲裂道:“是你!!!”
他什么都想明白了:“是你给她解的蛊毒,是你给她的法器,让她从我的手里逃脱!”
“想不到啊,”他气极反笑,“都说道尊没有七情六欲,没想到竟也能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你说她是你妻?笑话!如若她当真是你妻,又怎会身死于小灵域,生下这么个贱种来!”
“道尊、道尊别冲动!”
可算反应过来的霁月宗长老一把拉住九阴,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对着凌仙道:“九阴乃我霁月宗首席长老,该如何惩治,我宗自有宗法,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您不能现在就将他斩于此啊!”
“让开。”
凌仙剑被主人握在手里,他没什么表情的俯视着那名长老,接着抬手,毫不犹豫就是一剑!
实力到了极致,便是普普通通、随手而出的一剑,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那名长老在他抬手时就一咬牙,没有任何犹豫的撤身,其他人见势不对,更是早早抽身离开,回到了两侧的山体上。
如此,那一道带金的剑光便毫无阻挡的落在了九阴身上。
“——!”
九阴瞪大血红的眼睛,那道剑光太快,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看似普通的一道剑光打在身上,起初是毫无感觉的,直到体内灵力在飞速消逝,他才明白了什么。然而未等挣扎,甚至于呐喊一声,他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剑光里。
太快了。
从凌仙抬手那一招开始,不过短短一刹那,九阴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坑里,只余地上他所站位之处的深坑,在昭示着什么。
凌仙收起剑,没在意周边修士精彩纷纶的脸色,而是偏头看向陆俞,神色柔和下来:“可否告知于我,你的母亲给你起了什么样的名字?”
连自称都从“吾”变成了亲人的“我”。
“……”
白苏安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凌仙会已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接近陆俞。
他面上神色是真真空白一瞬,手本能的抓紧陆俞的手,扭头看向陆俞,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
……那本书里,没有写陆俞的父亲是谁。
它提过陆俞母亲和九阴的纠葛,却没有写过他的父亲。
白苏安没有想到,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角色,居然会是一直惦记着陆俞仙骨的好师尊,那被万人景仰的凌仙道尊。
如此荒谬。
陆俞没第一时间回应凌仙,而是观察着白苏安的神色,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
白苏安知道他那么多事,这一点居然不知道么。
天道没告诉他?
他将懵懵懂懂的小猫看了个够,当着这般多的人面前晾了凌仙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别用这种恶心的口吻跟我说话。”
他冷嗤:“我没有父亲。”
凌仙没有生气,眉目间反而带了愧疚和疼惜:“是我之过错。”
他低叹:“当日太过突然,她瞒着我说要去斩断前缘,而后便再没回来。我找寻过她,却未曾想到她早已身死在外,更不曾知晓她为我诞下一子。”
“这些年未曾尽到父亲的责任,是我之过。”
他神色恳切:“跟我回临仙宗可好?我会去试着尽到父亲的责任,带着你母亲那份,好好照顾你,护你无虞。”
陆俞:“。”
听完这一番话,陆俞的脸色简直比对着九阴时还要冷戾。
他没什么表情的抬眸,几乎是在强压着没让魔气出来。
这里人太多,会波及到小猫。
胃里却又实打实的再翻滚闹腾,被凌仙这一番话给恶心的恨不得上去斩了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白苏安没料到凌仙的套路,更没料到他能说出这些话。
他跟陆俞一样,觉得恶心无比,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他为什么不惜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种秘密了。
只是为了陆俞的仙骨。
为了成神而已。
他一清二楚的知道这件事。
——可陆俞不知道。
白苏安不知道陆俞听了这番话会想什么,可他真的怕陆俞会被蛊惑而后应下。
因此,他几乎在凌仙话音落下后的那一瞬,就开了技能。
然后——
【为了一个仙骨说出这般恶心的话,凌仙还真是不论哪一世都令人作呕到恨不得撕了他的皮。】
【果然凌迟的死法还是太过轻松,就算魂被日日侵蚀,也过于便宜了他。】
【可惜碍眼的人太多,若非会波及到小猫,定当众撕了他的皮。】
白苏安:“………………”
他缓缓睁大眼,直立着的猫耳折成了飞机耳,连尾巴都绷得发直,整只猫完完全全的愣在了原地。
他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