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细长的教鞭刷地打在胳膊上，顿时泛起一阵生疼。

夏尔嘴角向下撇了撇，继续刚刚被杂音打断的曲子。突然之间要拉奏加大一个难度的曲子，他当然有可能出错。

“不过，到现在为止只拉错了一个地方。”塞巴斯蒂安推了推眼睛，看着脸颊微微鼓起看上去带了点不满的小少爷。他弯起血红色的眸子，露出一个微笑，勉为其难地勉励道：“对于少爷来说，也还算是不错了。”

但是显然，因为这一句话，少年开始自己较劲起来。恶魔的语气里听上去像是他不能完整地拉完这一首曲子似的。

少年重新摆起姿势，从第一个音符开始拉这一首曲子。他要完完整整，一个不错地再来一遍。

恶魔注视着倔犟的小少爷，熨帖的深蓝色西装穿在他的身上衬得像是一颗蓦然生长在这里的小白杨。少年神情专注地琴弦和从琴弦下飘出的每一个音符。

除了有一处有一点点瑕疵，这一次的曲子完整地从琴弦下倾泻而出。

阳光透过庭园里茂密的植物，被高大而又层次的枝桠切割，最后带着和煦的光点穿过半开的窗户，洋洋洒洒在空旷的练习室内披上一层带着黄晕的光纱。巧合下被玻璃折射出的斑斓光斑落在少年身上，照亮了他的半边面颊，一半朝着晨曦，一半隐没在阴影里。

他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曾经也曾与人类定下契约。也曾有过一个吸引自己的灵魂吗？恶魔在心底发问。或许有过。但是能让他朝思暮想的只有眼前的，他渴求却无法触及的，他的小少爷。少年站在阳光下的姿态，专注的蓝色眼眸，带着纤细的瘦弱，钻石般璀璨而又脆弱如同岫玉，却总是能莫名地引起他的心悸。

吸引着恶魔的……猎物。

他不经意地舔了舔发痒的犬齿。

一曲结束，夏尔抬起头，看向了恶魔那双闪烁着诡异的红色流光的眼睛。

他不愿意去解读恶魔的情绪，只是放下小提琴，然后走进阳光里。庭院里新种下的的花枝沐浴在阳光下竭力生长。纯白的蔷薇花，生长于灰褐色的泥里。没有伙伴，如同来时孑然一身。他转头看向如同影子般如影随形的恶魔，在寂静的氛围里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韦恩家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提起那个被规避了的话题。在一个新的世界，他似乎是有家人的。

恶魔的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红色眼眸里没有染上任何温度。

“您的意愿是我永远遵从的。”他将手贴在胸前，微微低头，恭敬地行礼。

但是夏尔知道那双眼睛不是这么说的。

恶魔也会有情感吗？他不止一次这样好奇。就如同他好奇是否要贸然伸手走向新的羁绊一样。他没有再提起这个。加入或是抽离，或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学习的内容结束的很快。在这里，恶魔暂时当做他的导师，负责继续他学过的内容。或许等到大学时就会结束，也或许会在恶魔找到了更好的家庭教师时会结束。不过现在，夏尔需要去书房处理今天送来的文件。

夜色很快就攀上枝头，树叶在窗前婆娑作响。

风将猫头鹰送到了凡多姆海威庄园。

夏尔抬起头，看见了永远学不会走门的利爪。那双熟悉的浅蓝色眼瞳映入眼帘，连带着那张白色的猫头鹰面具。

他灵巧地就像是一只真正穿行在夜色的猛禽，在日光大盛的白天，悄然驻足在窗台上。

威廉柯布钻了进来，带着如同杂技一般敏捷而又优美的动作。一大只猫头鹰在夏尔面前站定，然后从制服下的储物空间中拿出被折叠好的几张纸。

夏尔难得见到这只猫头鹰染上一身行色匆匆的模样。他微微挑眉，然后接过被叠成小块的纸张。

“刺客联盟的人，”威廉·柯布语速极快，简明扼要地总结着纸上的内容，“来意不明。”

被展开的纸张上是刺客联盟的人出现的时间和持续到不久前的动向，被简单地归纳在这几张纸上。夏尔一目十行地看完，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标记出刺客联盟行动轨迹的地图上。

刺客联盟中间有一小波人的行踪不太正常。

他微微皱眉：“这里，为什么要去学校？”他能确定这一小波人的意图是在学校，而不是他们路线上的其他地方。

“呃……他们去把达米安·韦恩打晕了。”威廉·柯布也觉得有点离谱。

达米安·韦恩？那不是那个据说只比自己大四五岁的兄弟吗？他的思维开始从达米安·韦恩蜿蜒而上，直接绕到了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上。

不，这真的很荒谬。关于什么达米安是因为蝙蝠侠和布鲁斯之间不得不说的关系而被布鲁斯交给蝙蝠侠当做罗宾什么的猜想……夏尔晃晃脑袋，将这些荒唐的，可怕的，见了鬼的想法丢掉。不管怎样，这些刺客都是需要驱逐的对象。他想到了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能在第一次合作就叫来罗宾的红头罩。

不，不能乱想了，红头罩这个帮派头头绝无可能是和哥谭义警有点这个那个的关系！他挣扎着从哥谭可怕的论坛帖子大乱炖中拔出自己被搅乱的脑子，开始认真思考。

最好的是和红头罩联手，和义警合作驱赶这些刺客。他完全不希望在贸然出手后发现自己刚刚打下来的猫头鹰巢穴被蝙蝠给端了。

他当即叫来在厨房准备夜间甜点的塞巴斯蒂安，准备直接前往红头罩的安全屋，谈一谈合作的问题。

————

借夏尔的帮助，红头罩快快乐乐地在黑面具被送进黑门监狱后接手了他想要很久的武器库和那几条和墨西哥，意大利之间往来的航线。剩下的帮派都不成气候，而小丑帮之类的则因为他们的老大在几个月前被蝙蝠侠塞进了阿卡姆精神病院，到现在还没出来，也变得没什么危险性。可以说，目前为止，红头罩在灰色世界混的风生水起，就差再要一个合适洗白的产业就能摇身一变跻身哥谭富豪榜了。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与日俱增的各类文件。他不光要处理各种营生方面的问题，还要偶尔教训有些不太听话的手下。不得不说，他从另一种方面开始和咖啡精灵红罗宾惺惺相惜。最近他总有一种茂密的头发离他远去的错觉。甚至偶尔还会在取下头罩的时候观察一下自己的黑眼圈有没有扩大范围的风险。

天知道他不光要处理哥谭的事物，还要偶尔和法外者们一起跑到外星出差！

他叹了一口气，盯着桌上堆叠在一起的文件。似乎它们只要被死亡眼神凝视就能自己开始工作似的。

杰森又叹了一口气。身材健硕的红头罩难得看上去显得有些诡异地萎靡。

他已经两天没睡了。不过只要想想提姆至今赫赫有名的一周只睡六个小时的疯狂战绩，他就突然莫名有种被安慰到的感觉。

阳台上蓦然落下一大团黑影。

杰森猛地转身，手已经从最近的地方握住了双枪，对准来人。

有着一双熟悉的深蓝色眼眸的小孩被抱在身材高大的男人怀中。他在红头罩的视线中被放到了地上，神情自若。

噢，是那个非常会整出麻烦事的小崽子……杰森这样想着，突然之间回过味来。这就意味着或许又有什么麻烦即将落在他头上。

他算了算最近的睡眠时间。他真的不想成为下一只咖啡精。杰森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来人，红色脑壳一脸严肃。

夏尔无视了杰森的动作，站在原地率先开口道：“红头罩，我希望我们可以谈一谈关于合作，关于联手。”

小孩一出口就莫名带了点布鲁斯的味道。红头罩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长相精致的小孩一脸成熟的样子。

“你要谈什么？”红头罩索性将椅子拉过来坐下，但是手中的武器仍然朝着阳台的方向，准确来说，是正对夏尔身后一脸苍白，活像是吸血鬼德古拉的执事。

夏尔直接毫不避讳地将报告递给了杰森。合作达成的第一要点是诚信。而他相信能够容纳那些被黑面具带走的小孩的红头罩是一个值得他合作的合作对象。

红头罩接过拿薄薄的几张纸，飞快地翻阅。那个红色的脑袋上表情几次变换，从严肃到茫然，最后头顶几乎要具象化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恶魔崽子这么容易就翻车了？他脸上的表情最终定格在一个嘲笑脸上。哈！真难得！

不过刺客联盟的那群莫名其妙跑进来的人也确实要驱逐，他其实觉得老头子可能已经知道了。杰森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我希望可以让利爪一同协助，”夏尔的脸上勾起一个笑容，“毕竟入侵的刺客人数较多，而义警可能无法顾及市民。”

“这样也是提高了工作效率，不是吗？”小孩这样说着。

这样只会让蝙蝠侠生气，并且开始疯狂追查你，然后和你说滚出我的哥谭。杰森在心里小声补充道。不过，管他呢！老头子的事情和我红头罩有什么关系。

他爽快地应下：“好！但我需要你提供刺客的具体位置。”

这当然不是一件难事。然而就在夏尔要同意的时候。一声巨响猛然炸开，如同一声惊雷，撕裂了静谧的哥谭。

地板似乎伴随着爆炸声微微震颤。夏尔迅速扭头朝声源处看去。远处火光冲天。黑色的烟雾滚滚腾空，如同墨汁在背景扩散，迅速侵染了深蓝的夜空。

紧接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轰隆声接二连三。

夏尔凝视着被染上绯色的天空，那是阿卡姆的方向。

这意味，阿卡姆被炸了。有人想强行破开疯人院的守卫和监管。而那群疯子即将从那里流窜出来……

哥谭，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