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曜倒是想动也动不了了。如今只有那双桃眸还能眨一眨。
或许残阳亦刺眼。
他看着庙中,仅一月,便是破败不堪的模样。他不明白,自己往前所谈,向神界而往,究竟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或者,正如晏承昱所言。他们所谓之为神,也不过只是寿数比较长罢了。
“嗯?”就在尤文走后不久,一个老妪走了进来,隐约瞧见地上躺着有人。她的眼神不是很好,却也绕过了他。
给庙中所供的神上了香,发现供品四散之时,她竟也有一丝慌乱。她走了几十年,这庙从无人问津到后来的热闹,她都看过。
可如今却还是变成了这么破败不堪的模样。
晏承曜的目光还跟着她,不过是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了。只能看着罢。
“老婆子瞧你啊,也是怪可怜的。这个给你。”她以为是在此过夜的乞丐,恰好她今日出门的时候带了些馒头,于是这会儿便拿出一个来,却不见那人抬手接。
她以为人睡了,便拿了草纸将那馒头给垫了起来。放到晏承曜的身旁。
随后便走了出门,没多停留。
之后的几日,他都没法动弹。后来再不见老妪,他的身旁,只剩一个发了霉的馒头。
这几日里,他只想着事。有许多念头。
可是……
他瞥了一眼那个霉馒头,像是忽然放下了什么一般。他不应当存恨而终的。
只要有人心还存善,他便想报之。
想罢,他便阖上了眸。或许他再无法睁开双眸,倒也遂了那些人的愿。
沾在身上的血早已干涸。脖颈上的伤也近乎痊愈,只有一道疤痕浅浅的,未消。可是,他却不想起来了。
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张人脸。特别是尤文的。
正想着,尤文便出现在了庙中。
“哟,你还没死呢。可那些喝过你的血的人都死了,如今你身上背的,可不止是神的命咯。”这人的声音让人厌烦,其中夹杂着嘲意。他不明白哥哥为何会将这人带在身边。
晏承曜说不出话来,只是合上了眸,似乎安然地躺在那儿等死。
尤文见之仅仅是皱了皱眉。
“天界有一只牢笼,以往是困仙人豢养的鸟兽用的。如今倒是更适合你这种弑神的罪人住。”
他说的那只笼子,能致神灵力全无。这天界里头谁会养这东西,其实不用再多想。但对于一个神而言,无非是最大的惩戒。
再后来的事,晏承曜都没了印象。也像是没有意识一般。
“把他放出来吧。”直到某一日。晏承昱才想起来。
“帝尊!”
“我不想让他过得这般,他会恨我。”或许,要让晏承曜恨他,得等那人有心之时,如今,不过是他心软。那只笼子就置在他的神殿之中。里边的人麻木地听着二人的话。
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
“帝尊,可是我们已经做了。没有回头路可言。风神姜容死了,姮珂死了,权胤安死了,还有众多的神。您想想当年的赤,难道您就没有一丝恐惧?”
其中甚至还有曾同晏承昱要好的江臣岚。
“他不会……”晏承昱终于看向了那只笼子。里面的人,始终让他心软了。
那样貌,他又该如何说服自己相信,那是另外的一个人。
“他会!帝尊,唯有你的命,在我眼里,才值得珍重。”他视人命如草芥,可能是因为身上有一半魔血的缘故。
所以,在遇到晏承昱之前,他甚至想要杀光南域上的那些神。他只知那些人会惹他不开心。
而晏承昱则是他在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唯一的稻草,他抓住了,也同样与他绑到了一起。
或许此举,生死已成定局。
尤文已经将罪责定下,只待将人捉拿归来。可是天帝始终不肯让他将晏承曜交出去。
所以此事是拖了三个月的。
“你有把握,确实是赤?”他的声愈发淡。现在也只想从尤文口中听到“是”或是“不是”。
只是他这一问没有什么作用。尤文一定会说“是”的。
“正是。我亦是在南域活过的,这位,我不可能认错。”尤其是他那眼神,真的与赤死前一模一样,叫他怎么能认错。
“那便交出。到时,我想亲自去看他最后一眼。”
他说罢,摆了摆手,瞧起来是最近乏累。他想了很多,当然,好像将尤文都算进了其中。目的只有一个。
他的余光又似乎不经意地瞥向了哪儿,那是一个浑身沾满了血的人。
“好。”尤文说罢,便是退下了。连带着原本在笼子里的人。
这一番下来,不少的神开始对晏承曜指指点点起来。有些还指着他骂,只不过看去,那些都是与风神交好的神。
其中也有权胤安的故友,但是骂晏凝渊的确实是少之又少。就好像是,权胤安与他们说了自己会愿意为他而死一般。
多是无奈。
而有些也只是如看着戏一般,永远都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天帝就站在高台上,眼睫有些低垂。看向那个被缚着手的人。
他不禁往前挪了一步。
“将他仙骨剔掉,否则此意难消。”一个神的恨,说到底,不可能弱。可晏承曜是他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神木才救回来的。
其实也算是某种私心吧。
曜儿……
晏承曜麻木地听着他的声。这样狠心的话,或许是他真的不想要晏承曜了。
天帝说罢,转过了身去。众神看着他,不免在心中暗叹,原来这就是兄弟同登仙境的结局。
他将手置于心口,不禁觉着酸楚。又或许,他真的轻易能动摇自己的心。
青衣在那儿待了三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儿。也许会痛,但是他也算麻木了。
没有感觉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袭白衣入眼。他站在不远处,却不近前。
“哥哥……”那人即使意识模糊,见到他也还是会这样唤一声。
看着青衣倒在血泊里,他竟是毫无动容。他应该是有了不该有的念头,若说这个念头,其实在更早之前。
资质或是修为,他从不比晏承曜的差,为何谁都要偏向他。
他有什么好的?
可是后来,他想他还是顾着亲情大于任何。如今不过是想要将着谁的计。
只想着,他便蹲下身去,那只手在他的脸颊上划过。相比以前的温和,这次伴着的是疼痛,晏承曜的神色依旧是冰冷。过于冰冷。
他不会还有一丝的情存于身,他死过。晏承昱甚至在想,这个人与他的弟弟早不一样了,所以他才不认这个假的弟弟。
只有这么想,这一路,心才会稍稍安一些。
“晏承曜,哥哥这回便是告诉你。你今日这般,全拜我所赐。”面上的痛感还未停,晏承昱像是在抽着什么东西。
他身上很痛,但还是字字听得清楚。
“为何要杀她们…”
“临时换策罢了。谁让她们听到了我与尤文的话呢。”他似乎疯了一般,就连眼神都是决绝的。找不出…实在找不出一丝怜悯之意。
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知我如今术法强悍,想要控制一个小神,何其易之。我现下就告诉你,姮珂一众是我杀的,也是我将她们的死,推到了你的头上。”
若是万人唾骂,其实晏承曜也不会在意的吧。
晏承曜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他脖颈上还有一道明显的伤。当然,晏承昱也不会说看不见。
只是这会儿,他不再该有一丝怜悯之情。
“我恨不得你就这么死在那一年。”他说罢,往晏承曜的心口处抓去,他的手一下子就被染红了,悯生就是被放在那个位置的吧。其实他可以用法力逼出来,可他偏偏不。
他想要晏承曜记着疼。
也是刻意。他想要什么事发生。
晏承曜听着,眼睛酸酸的。唯一的……亲人。
也不要他了。
再撑不住,干脆闭眼睡下好了,再也不想醒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重重地摔了一般。
他仍想麻木下去,可浑身都是痛的。细血翻出,将他的青袍都浸得红透了,手也再使不上劲。
好痛……
不知多久,隐约有一白影在他前边晃过。靠近了自己,好似在说什么。
“帮帮我……”他在意识模糊中将话说了出口。但是声弱得,就算是凑到他人耳旁去,也不一定让人听得清。
可是,他想活。
“…你要惜命…”不记得那人说了什么,只记得这四字。随后,他便睡了下去。
再睁眼,他倒在一片荒地中。此间遍地尸骸,他不知这是何处。
但是,他好像没有死。
就这般爬着,他没死……
他能找到生还之机,爬着,爬着,漫无目的。荒地多的是硬土泥沙,他的手不停翻着血,亦不及顾。他就这般爬着,一直爬,拖了一路的血。
浸湿了地。
心生怨气,终是这数十年来,第一次有了恨意。而此意绵长。
再后来,他实在爬不动了。干脆又躺在了那儿。
睁着眼,看着阴沉的天。还没有爬出荒地,不过,他又像是记起了什么。这儿,好像是……倾乐城。是么?
他想笑。但是干裂的唇一动便要爬出血来。
再来便是见上了婵曳。她将晏承曜捡回了魔界,其实这也是她在天界打探到的。
罪神?
若能为自己所用也是好的。不仅如此,她还为青衣更了名,若是曜有光明之意,那凝渊便是指永远都走不出的深渊与黑暗。
也以之比拟魔界。
起初,青衣在婵曳手下还算好。再来,婵曳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她的魔宫也时常会出现一个戴着丑陋面具的黑衣人。每次只要黑衣人来,婵曳便会变本加厉地打骂他。
直到某天。有一红衣找上了他。
“我终于寻到你了。”红衣来此就是这句话。
“天上的神?”这一声冷然,带着些不屑。手上的伤就这般展露人前。
但他的眸子不停地打量着来者。
“不,我为你所摒弃。是你身上的怨气化形。”来人说着话,夹杂着一丝丝浅笑。他知道眼前人的一切。
“寻回来做甚。”他闻言面色陡变,多的是一层戾。
似乎这东西更加让他厌烦。
“你就打算一辈子同那婵曳做事。”红衣说罢,不觉地笑起。几近癫狂,却还真与晏凝渊有几分相似。
晏凝渊继续擦着地上的血,淡然道:“她救了我。”
“把心善的念头带到这种地方来?”那人讥笑道。
“对。”声冷冷的,但红衣不惧。
“那你基本也没救了。不然你现在就挖个坑把我给埋了,省得再有人能阻止你忘记一切…当一个没事人。”
他还是笑着,不像什么好人。
晏凝渊闻声顿住了。
良久,才开口:“你想做什么。”
“在婵曳的手底下,可没这么好玩。她对你如何?”
“……”
“不怎么样对吧。你想让她死对吧。”他又追着问。在那张脸上,青衣看到了狰狞二字。
“……”
“你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
说罢,他又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拍着青衣的肩。
青衣将目光瞥向一旁,不知这人究竟算不算得上“疯子”。所以打算随便说两句话将他给打发走。
“一个冷惯了的人,是受不了任何好意的。”
“我像好人吗你就说。”红衣闻言笑得比方才更欢了。他可没什么好意,也打内心憎恨这一切。
再后来,晏凝渊还是将婵曳给推下了魔尊之位。
取而代之的,是他。
红衣在那之后,更是常来魔界。一个神,每日往返天界与魔界之间。
晏凝渊都想问他是不是闲得荒。
“禁术卷轴少了一卷,是你拿了?”那日,晏凝渊心血来潮想去揽卷楼,却发现少了一卷禁术。
不过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