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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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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RX7停在街边,安室透独自坐在车内发呆。

五分钟前,他将诸伏景光送到公寓附近。

“麻烦你陪我跑一趟。”安室透降下车窗,歉意道,“阿景快去休息吧。”

深夜的街灯畏惧车内的黑暗,似乎有了暮色的掩护,谁也看不见深潭底下暗涌的挣扎。

诸伏景光上楼之前,回头看向车内坐着的发小,仔细斟酌他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新发现,但是……”诸伏景光提醒,“无论如何,请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好一会,仿佛是回答诸伏景光,又仿佛是告诉自己,安室透轻声说:“嗯,我知道。”

他的表情晦暗不清,面部弧线透着冰冷和僵硬。

安室透握紧方向盘,人却在走神。

牌位背面发现的细小雕刻,摸上去是三个小凹陷,看起来像是点,实际更像是三瓣叶子。

根据风见裕也调取的最新资料,基金会的继承文件上保留了印鉴的图样,是一个由三片叶子组成的月亮。

这是家族的家徽。

三瓣叶状的家徽,在江户时期最出名的,就是德川家族的三叶葵纹。

一些亲德川的家族为了与德川本家进行区分,于是将家徽更改为与葵纹相似的其他纹路。

初代月先生虽然深居简出,但严格来说也算是将军近臣,是亲德川派系,家徽可能也是由德川家演变而来。

其他家族的家徽也是这样逐渐改变的,而且就在前不久,安室透也曾见到过。

那时他正在结账,原本没注意,身边却有人脱口而出,一眼认出温泉山庄的家徽,知道它叫“剑片喰”。

而片喰纹就是同属德川一脉的酒井家,是由三叶葵纹演变而来的家纹。

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也许是因为青年家中有个收藏大量书籍的图书馆,正好看过很多古代文学。

又也许青年有到处旅行,见识过许多奇怪的知识。

安室透按住了心中的疑惑。

可这种疑惑并不是第一次。

入住山庄的第一晚,青年也一眼看出了山庄的镇店之宝,就是那块充满历史,却低调到根本不起眼的旧木板。

桧木的纹理和岁月流淌沉淀的颜色,和月先生宅邸的回廊木板一模一样。

即使是富有史学知识的老教授,在见到古玩珍宝的时候,也要仔细研究再做定论。

而青年能一眼看穿,除非他真的强文博识,知识量丰富,否则就是他经常见到……

或者说他根本就住在那座宅子里。

安室透咬紧牙关。

光分析没用,要有证据。

安室透迫切想找到点什么,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RX7驶上高架桥,此时此刻安室透只想用最快速度赶回米花町——如果不是途中贝尔摩德一通电话,还有紧接着的拷问强行搅局的话,安室透早就到了。

山道上,贝尔摩德在争夺银色跑车的控制权。

卡尔瓦多斯摆脱不了贝尔摩德的钳制,车身蹭着防撞栏过弯,始终不肯让出位置。

贝尔摩德激怒了他,Déesse发狠地再次提速,转向不足直冲弯道,贝尔摩德见势不妙,立刻踹门跳车。

蝰蛇跑车从山上杀气腾腾下来,科恩砰砰数枪击中驾驶室,驾驶员中枪,Déesse连人带车冲下山崖。

RX7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安室透立即扶稳方向盘,松油门漂过弯道。

白车出弯后停了下来,伏特加越过RX7去看掉下山的银车,贝尔摩德死里逃生,坐在十几米开外的柏油路上喘气。

谁也没发现RX7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的面庞一如既往隐在兜帽下,他似乎很难受,背身藏在RX7后座,呼吸沉重又急促,强行压抑自己的气息。

安室透喉结滚了滚,开门下车。

组织几个人站在山崖边吵吵嚷嚷。

崖下火光冲天,跑车车头朝下坠落,驾驶位首当其冲,驾驶员应该在车子撞上山体时就死了。

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卡尔瓦多斯的全尸。

基安蒂根本不信卡尔瓦多斯会做出背叛组织的事。

安室透定了定神,沉声说:“是真的,卡尔瓦多斯在我们面前绑走贝尔摩德,还向我们开枪。”

基安蒂听见后更怒了:“这怎么可能!”她的矛头顿时指向贝尔摩德,“是不是你!”

贝尔摩德没好气:“你看我像吗。”

安室透不想关心他们接下来怎么扯皮,他心里着急,转身就想走。

伏特加好歹还想起今晚原本是来干什么的,出声想拦,“喂波本……”

“怎么?”安室透十分不耐烦,“你还想杀我?”

伏特加犹豫了下,没再阻止。

也许琴酒在那边下了什么命令,可安室透已经顾不上了。

他车上还有更重要的人在。

然而即使安室透动作再快,那人也好像下定决心要跟安室透玩捉迷藏,再回车上时,后座空荡荡,已经没人了。

那一瞬间安室透心中的怒气怎么也压不住,他的胸腔急促起伏,转子引擎暴躁地发出一记怒吼,原地调头,逆向驶下山崖。

RX7开到山脚处,安室透重重踩下刹车。

高速下紧急制动,轮胎在公路上拖了条长长的刹车痕,安全带勒紧,将快要惯性撞到方向盘的车手拦住,大力扯回座椅靠背。

安室透垂着头,努力平复气息。

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泛白,安室透想冷静,可满腔怒火实在忍无可忍,恼怒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叭——!”

喇叭声短促又刺耳,惊扰了夜晚寂静的山谷。

那人压抑的喘息中透着完全掩饰不住的疲惫,安室透从没见过他如此虚弱。

屋群爆炸才过去多久,他的身体肯定还没恢复,竟然这么快出来,还强行做这些……!

安室透咬牙。

下半夜的马路静悄悄,RX7悄声停在两层小楼外面。

小楼里没有灯光。

咔嚓——大门被人轻轻打开。

玄关跟上次来没什么不同,便利店的购物袋放在角落,是青年买东西的袋子。

月光透过天窗玻璃,直射在下方雪白的大床上,被子被随意翻开,床单褶皱凌乱,不见屋主的身影。

明明是正常人熟睡的时间,家里却没有人在。

心脏砰砰加速像是在擂鼓,呼吸的频率都乱了。

安室透指尖发麻,下意识四处看。

月光照亮的范围,正好停在图书馆的晾衣房门前。

房门没有关,安室透顺着光线走过去,站在门口,目光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窗边干净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向日葵,花蕊耷拉,花瓣剩下孤零零几片。

花朵梗上绑着条粉红色丝带,还是个可爱的蝴蝶结。

蝴蝶结绑法奇特,蝴蝶下方的绳结转了三个圈,是同期好友每回见到都要笑话的、只有安室透才会的绑法。

安室透送给面具先生的感恩节礼物,却出现在青年家里。

手撑在台面上,握拳的指尖深深掐在手心,安室透毫无所觉,痛感已经彻底麻木。

面具先生和前任特基拉不是同一个人,长相一定不一样,他顶替前任特基拉的身份,却没有引起组织成员的怀疑,这说明他一定用了什么办法。

安室透不知道前特基拉的相貌不奇怪,但是琴酒不可能没见过。

即使琴酒真的没见过,那还有贝尔摩德,甚至是朗姆或者其他高层,以及“那位”……他们一定有人见过。

在天台被截住那晚,安室透一直感觉黑风衣透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不仅是因为跨国空间移动带来的虚弱感,更多的是因为黑风衣脖子上,那两道被掐出的指印。

白皙脖子上的指印刺目黑红,露在口罩外的额头肌肤却没有半点充血的现象。

因为易容的假皮做不到。

当年地堡行动,前任特基拉是和贝尔摩德一起去的,所以前任特基拉并不会易容术。

那么会易容术的只可能是面具先生,是面具先生使用易容冒充前任特基拉。

野史记载中,月先生拥有脱胎换骨的术法,也是易容换貌。

既然面具先生会易容术,那么他就可以是安室透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之前有人送了青年一束漂亮的花,安室透开玩笑问是哪里买的,青年犹犹豫豫,说是路边摊。

可那束花的衬花是蓝雪花。

蓝雪花花枝柔弱纤细,非常不耐寒,需要在室内温暖的环境生存,很少会在严寒的冬季售卖。

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路边摊上买到的东西。

安室透瞬间就发现青年在说谎,但他知道即使是直接问,青年大概也不会告诉他。

那时候他们认识才多久,于情于理,安室透之于月见山遥是个陌生人,而安室透之于月见山遥,也不过是个半生不熟的常客。

安室透感觉不高兴,但又跟平常不大一样,他说不上是为什么,总之就是憋得难受。

那种滋味像是干了碗老陈醋,又酸又苦。

安室透憋着气出来,竟然还意外发现莱伊在青年家附近蹲点。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地盘被冒犯了。

于是安室透动用一切力量,秘密探查莱伊的身份。

他自己也搞不清,这究竟是因为怀疑青年,还是因为怀疑莱伊。

安室透承认自己是害怕的,害怕因为自己的接近,让青年被组织的人盯上,那束花也许就是这样来的呢?

因此当查出莱伊有可能是卧底搜查员时,安室透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暴风雪前夜,风见裕也通过面具先生的毛发,再次核准了一条线索:研究所临近的静冈县曾经有孤儿失踪,怀疑跟公安捣毁的圣心孤儿院有关。

安室透立刻就去了静冈搜查,结果还是无功而返,甚至错过了榎本梓有意帮他安排的棒球赛约会。

疑问的种子已经种在心底,怀疑身边一切的人,是每个情报人员的通病,完全没法遏止。

就像那副安室透一直追问的蓝色美瞳。

什么过山车加强版,什么睡觉也能佩戴,真要深究,只需要安室透强硬上手,早就能戳穿。

也许对上青年,安室透下意识就心软了。

也许就是在半年前的一瞬间,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那烟尘纷飞,在爆炸声不绝的研究所里。

那双氤氲蓝意的眸子深深镌刻在脑海深处,在安室透见到青年的那一刻,他本能停下脚步,留在青年身边。

留在这个有极其相似蓝意的青年身边。

安室透以为这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

可现实总爱开玩笑,总是在安室透以为已经将秘密揭示清楚时,再发现更深一层,更加致命的秘密。

基金会历任家主的继承文件上,三叶月亮的印鉴旁还签着他们的名字。

那是历代“月先生”共同继承的特殊姓名——“森川来月”。

隐秘的世代避居一隅,与森林河流相伴,只有月光自林间倾泻而下,照耀大地的时候,才会现于世人之前。

“森川”,是旷野平原上的森林与河流,平原没有山峰,便是“月见山”。

“来月”,是遥远广阔的天空中,目视能及的透彻夜月,便是“遥”。

看不见山的地方,就能看见月亮。

——于是就有了“月见山遥”。

所以特基拉才对波本说:“笑容不是掩盖情绪的武器。”

所以月见山遥才对安室透说:“笑容不是万能的。”

所以青年才会愤怒情侣开的摩天轮玩笑,是因为行动前一天,他用另一个身份看到了,安室透口袋里那串祭拜好友的佛珠。

所以咖啡厅那次不是安室透的错觉,风见裕也确实被放了窃听器,翻找部下衣服时手上不经意的触感,是安室透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在安室透第一次进入咖啡厅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不管多不合情理,即使再难以置信,但这一定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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