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言结善缘,恶语伤妖心。
温竹显然意识得到这点,先是安慰地拍了拍姜枕的肩膀,又是低语道:“这不还有谢师弟吗……谢师弟那乾坤袋里的宝贝抵得上十个仙门了。”
姜枕无言:“那能是我的吗?”
这河里吗?
温竹不赞同地说:“怎么就不是了,放眼五洲,有谁能跟谢师弟待一块儿这么久?”他揣摩了下,又道、“你要实在觉得难以接触,也别硬挺着,不行便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瞧你这瘦得,看了心痛。”
姜枕抿了抿唇,开始打量自己:“我没瘦呀。”
“你看不出来。”温竹道,“我火眼金睛,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比之前可瘦多了,谢师弟又不少你一口饭,不要矜持。”
“……”听起来这具躯壳不像是自己的。
姜枕点头:“吃的辟谷丹。”
温竹:“辟谷丹也不少你的。”
姜枕抿了抿唇,他好像没瘦,应该是救消潇时损失了点血,看起来气色很差,但这不是重要的东西,关于合体期妖兽,姜枕问道:“那只妖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吗?”
“对,尤其是穿金戴银的人。”温竹介绍道,“临近星辰树,秘境的任何方位都有妖兽坐镇。西边白昼林,东边鬣陉岭,中央还有一位楚邢坡。”
“不管怎么走,都有伤亡。这些天不少修士都中招,比如你们带着的那位姑娘,应该也是这种情况,被抓走后就武功尽废了。”
姜枕紧张兮兮:“那就,没有办法医治了吗?”
说完,他又隐晦地开口:“人参血呢?”
温竹摇头:“不行,引师姐说,除非金仗教出手,否则无力回天,只能是凡人了。”
姜枕: “金杖教已经出城……”
温竹摇头:“他们不做,而且很急,你要是遇到什么,可别去冲撞了霉头。”
姜枕奇怪地道:“急什么?”
温竹道:“因果。”
金杖查案,办事,都需要因果。比如说百姓想要吃上一口饱饭,因果是留在落棠城,那落棠城没了呢?结局是偿还不起,当即暴毙。
姜枕了然,在白昼林的时候,萧遐用金杖消灭了里面的怪物,回旋的因果却击中了他,是难以偿还的事情。
姜枕困惑道:“他们的因果应该不在秘境吧,急着出去吗?”
温竹:“不知道,反正你碰见他们当没看见就好。还有啊,可别穿金戴银的,就算谢师弟给你什么好东西,也得放储物袋里。”
老父亲般的发言,姜枕点头如捣蒜,内心有种暖流在流淌。他盯着足尖,正欲说一些话,却发现对方已经十分依赖地跟玄铁剑贴着了。
“……”好吧,你们剑修。
姜枕转过头,青引正带着换了一身行头的消潇走了回来。她这一身青衣穿着,尽显书香,好似执卷观书才有的文雅,容貌姣美,一颦一笑皆是山雪消融,雨打竹林。
青引牵着她的手,一边安慰道:“不要担心,等江都城敞开城门,修为自然就回来了。你跟着枕头他们,也不要忧心,都是顶了天的好人。”说完又将手中的储物袋塞给消潇,“不过,不做修士何尝不是美事。”
消潇点头:“多谢。”
姜枕则是盯着那被递出去的储物袋。
花纹精美,底色亮丽,就像一块儿宝物似的。姜枕突然喜新厌旧地想,自己腰上这个似乎朴素了些。
李时安目光扫过来,挑眉道:“记性呢,这布袋挂上,怕是要成靶子。”
青引道:“我自然是记得的。”撒开手,走回李时安的身边,解释说:“消潇姑娘手上有个金镯子,要找东西放着。我身上也没带别的储物袋,自然便将就了。”
说完,她眉眼弯弯看着李时安:“难不成你带了?”
李时安暼开视线:“我没带。”
“那就对了。”青引得意地朝她笑。
姜枕还在看那个储物袋,他对一些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好奇。看完这个,又去盯着谢御的乾坤袋,心里比划了一下,果然亮晶晶的东西很招人喜欢。
姜枕一饱眼福就满意了,正要开始发呆,消潇道:“你喜欢这个?”
转过头,消潇将金镯子和崭新的衣裳从中取出,把清空的储物袋递给他:“来。”
姜枕摆摆手:“不用了,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消潇笑道:“我们换一个便好了。”
“只是这储物袋底色太亮,恐怕会遭妖兽垂涎。你若是喜欢,也要少用。”
消潇笑起来时,总有一种光辉在身上,让人觉得很亲近,像亲人一般,姜枕呆了呆,回过神:“那你拿着,会不会有危险?”
消潇:“或许。”
姜枕道:“那我们换吧。”
两人正要交换,姜枕却看见一道细小的影子闪过,投掷到了怀中。低下头,是一个崭新且朴素的储物袋,抬起头,是谢御抱着剑,微微颔首,意思不言而喻。
青引惊讶道:“小御这乾坤袋当真什么都有。”
姜枕将怀中的储物袋捏起来,他已经很熟练地领悟了谢御的意思,那就是让消潇用这个,或者交换后自己用这个。总之亮丽的东西不能用,危险。
姜枕将腰间的储物袋跟新的并在一块儿,问消潇:“你喜欢哪个?”
消潇将新的取走:“这个吧。”
青引道:“我的那个就不用还了,给姜枕吧,他看着不是挺喜欢的。”
消潇莞尔:“我也觉得。”
别人看不出谢御是想让姜枕既能拿到喜欢的储物袋,又能在秘境里先安稳着,消潇却是一眼就懂的。
本一开始还觉得或许是自己想错,但看着三人那会心的微笑,也便明白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姜枕得了新的储物袋,很是开心,拿起来抵着月色看来看去,满心欢喜地瞅了又瞅。先是给青引道谢,才凑到谢御身边,仰着头注视着对方,将储物袋在两人间晃了晃:“谢谢仙长!”
谢御淡然:“嗯。”
李时安看他们说,才道:“天边异色,又有合体妖兽在附近,最近不要大肆走动。谢御,先跟我们在这待着吧。”
谢御点头致意。
姜枕仰起头,好奇问:“发生什么了吗?”
这件事情看起来就不像说的那么简单。
谢御道:“天地缚网,只进不出。”
姜枕懂了,意思是进入这片土地后,就是入局了,有阵法或者什么东西笼罩着这里,只能进不能出,修士只能等待良机。虽然这不是五洲建设出来的考核秘境,但这么多年在世间游荡,居然也摸索出来为难修士的规则。
越是靠近宝物,就越是机关重重。
不能走,那便安营扎寨吧。
跟着李时安三人的引导,他们去到了距离鬣陉岭不远处的一个山脚。这里杂草丛生,很好遮掩,却层叠了无数修士的毡帐,看起来像密集的白色蚂蚁。姜枕仰起脸,看着半山腰没由来地感觉奇怪,退后一步,险些撞上消潇。
“对不起!”姜枕赶忙道歉。
消潇道:“无妨。”
她同样抬起脸,目光巡视了一圈,道:“这里被鬼气覆盖了,小心些。”
姜枕停步,惊讶地看着她:太笃定了。
别说平常修士,就连跟鬼修有点沾边的精怪都无法第一时间探查出来。而消潇是一个武功尽废,灵力全失的凡人。
当然不是说瞧不起和鄙视。姜枕膜拜地道:“太厉害了。”
消潇浅笑:“常有涉猎。”
经过李时安的帮助,他们很快就得到了两个毡账,消潇单独占一个。姜枕对这个没有异议,朝谢御靠过去:“仙长。”
谢御低头看他:“怎了?”
姜枕转了转眼睛,小声问:“如果金杖教用金杖消除了某个族群,会有什么样的因果呀?”
他补充道:“之前在东洲,一直听到过这样的传闻。如果向金杖许愿这里的麻烦消失,会有什么因果呢?”
谢御收敛视线:“话会很长。”
姜枕呆呆地看着他,伸出手扯了扯谢御的袖口:“不可以说吗?”
谢御道:“可以。”
他背着剑,还是在人群的远处,但这里没有东西可以靠,他便是伫立的,背后绵延的山坡,杂乱的草丛,犹如细碎的残尘在飘扬。
“万物诞生自有法则和存在的道理,如若用外在的东西去抹除,就得承担带来的后果。”谢御声音冷漠,好像冰湖般没有涟漪,姜枕乖巧地注视着他,又听到,“种族无法泯灭,但生物可以。失去了这些东西,只是少了一环纽绊。”
姜枕问:“没有任何影响吗?”
谢御:“没有。”
姜枕呆住:那萧遐在为了什么而着急?他用金杖毁掉了白昼林的生物,却不需要任何代价吗?
谢御又道:“只需要处理带来的参差。”
……说话别。
大喘气。
姜枕明白了一大半,还想再问,却发现谢御正低头看他。被笼罩时,没由来地有些心虚。
姜枕不便再问了,只眨眨眼:“谢谢仙长。”
谢御并未理睬。
毡帐扎好了,姜枕一路走过去,绕过这些密集得不能再挤的东西,又穿过了较挤的人群,姜枕忽然听到一声叫喊。
回过头,所有人都面色如常。
姜枕奇怪地回过头,要继续往前走。
“啊呀——”一声尖叫由远及近,从足底下传来,“你这妖好没有礼貌!我叫你了,你怎么不听?!”
姜枕怪异地抬了下脚,也没东西啊。
他有点怀疑妖生了。
这时,脚底的声音又跑到了肩膀上去,“你看不见我吗?”
姜枕感觉到肩膀一重,瞬间毛骨悚然,小声道:“鬼……?”
“哈哈!你知道了!”
“……”不想知道,也不敢看。
姜枕脚底抹油,迅速闪过一堆修士,找到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
避风云也没掉啊。
肩膀上重了重,小鬼道:“妖都长得比人修漂亮,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姜枕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鬼在他的肩膀上乱跳:“没事呀,就是外边的妖托我给你传个信。”
姜枕微楞,瞬间激动起来:“啊?!”
小鬼道:“那个妖说自己是树妖的后代,我哪知道是哪个树妖,天下的树这么多。”它嘟囔了两句,说道:“喏,他问你怎么样,怎么混到秘境来了,有没有想南海什么的。”
姜枕盯着足尖,问:“没有信吗?”
小鬼奇怪地道:“你还想要信,你不觉得信笺凭空飞向你很奇怪吗?”
哦,对哦。
姜枕轻声道:“劳烦,一切都过得很好,时机成熟,我会回去的。”
肩膀的重量却并没有减轻,姜枕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小鬼不满地说:“你们拿我当跑信的呢!”
姜枕抱歉道:“不好意思,你想要什么呢?”
小鬼坐在他的肩膀上,有点活蹦乱跳。闻言扯了扯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鼻梁骨。姜枕只感觉那冰冷,又碰一下就炸的触感在身上弹来弹去。
良久后,小鬼才道:“这样吧,我想到了。”
“什么?”
“我想要鬣陉岭那头狗熊的宝物。”
“……”姜枕尝试扯它下来,“告辞。”
“诶诶!”小鬼焦急地贴着他。
“反正那狗熊都往这边来了,它的洞穴没人,不可怕的。”
姜枕胆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