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准提？
器度有一瞬间想为他默哀，这出门一趟还被人跟着的经历真是太像她本尊了，您完全是严格看守。
“那您这是……没地方去？”
器度小心翼翼询问，不生气吗？那还回须弥山，是因为昆仑山没法回吗？
“这倒不是。”
灵宝从善如流否认，“我是想来打他俩一顿的。”
这看起来可不像是要打人的模样。
顶着器度怀疑的眼神，灵宝欲言又止，“这不是走到山底想到我正在转道重修，不一定我能打的过他们俩嘛。”
“贫道以为，以您的能力，修为高低与否并不重要。”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器度知道只要自己想揍人，有没有修为根本不是事，毕竟圣人早就超过了修士的范畴，那比拼的都是对法则和大道的领悟程度。
说句不客气的，阐教那十二个小不点修行千年才修来的顶上三花胸中五气，那都是仙道兴起之后才出现的东西，他们这群先天神圣，那都是练来玩的。
只要器度想，她完全可以在一夕之间完成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
活到圣人这种境界，天底下已经没有多少会被他们在意的事情了。以天地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可不是一件说来玩的。
灵宝轻哼一声，到底是在他自己面前，他也确实是心中有颇多疑惑，便没有多做掩饰。
“我本来是想来打他们的，毕竟尾随我做的真是太过分了。”
说到这他顿了下，偷偷看了一眼器度的神情，器度洗耳恭听，没有半分不耐与奇怪，灵宝便继续说下去了。
“然而我走到七宝池，突然想到这是我家，这是我哥哥。”
上辈子的事情是上辈子的了，通天教主不是会沉溺于往事不得自拔的人，现在的灵宝老师也依旧不是，他下界去，只是因为原始的表现，叫他心情不好。心里烦躁，他出去找乐子玩罢了。
准提没招惹他，接引更没有招惹他。
至于偷偷跟着他出门这件事情，度过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恼羞成怒，灵宝其实没太有想法。
接引准提那是他哥，他们家的家庭氛围一直都是兄长们具有极其严密的掌控欲，上辈子那俩是，这辈子的也是，灵宝早就习惯了，就算哪天出门历劫一睁开眼发现他哥成了他转世之身的父母抱着他亲香灵宝都不以为奇。
在被兄长揉揉捏捏抱抱这方面，灵宝一直过得挺麻木的，碰上外人他知道这是对圣人的大不敬，会勃然大怒，但是如果是他哥哥嘛，害，家常便饭无需放在心上。
习惯了准提对他生活的大包大揽其实感觉也不错，他是爱享受的，温水煮青蛙这策略灵宝懂，但有时候他也不是很想去挣扎点什么。
就像他陪伴周幽王的那几十年的时光里一样听之任之，了无生趣，没什么想死的念头，但也没什么求生的想法，但会折腾人。
恢复记忆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灵宝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割裂。
属于过去的，属于曾经的，上一辈子的那些往事和恩怨都走到了结局，他也不认为自己的生活过的有什么遗憾不甘的地方。
生死是世间最正常的事情，生灵从出生就注定要走向消亡，死亡也是另一种旅途开始、新生的代表，灵宝他从上一世就缺乏对死亡的畏惧。
凡为人者皆有求生之本能，他从上一世还是三清之一通天教主的时候就没有，之所以不死只是因为旅程未结束，属于他的因果尚未结束，师长、兄弟、门徒，一切有情众生所牵涉蔓延而来的因果又将他牢牢的困住，所以他老老实实当他的圣人，努力找找一线生机。
可实际上，他甚至连对生命最起码对尊重都没有，他就是在伪装，伪装成至情至性、对上顽劣天真对下慈爱有加偶尔又反复无常三心二意的任性模样。
所以死亡也无需放在心上。
常人所应有的，对死亡的恐惧和怨恨，他没有，所以才会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来要重立地水火风，重开天地的事情。
而他又被宠坏了，他的门人弟子乃至上清所属诸仙真都哄着他纵着他，他就越发的不像话，但也很少有什么能够长久的情绪，一时冲动的劲过去了，他还是要去担起圣人的职责，至于是不是有人会因此骂他虚情假意……第一他不在乎，第二他不是好惹的，不想天外飞来一把诛仙剑正中小命，最好给他放尊重点。
可上辈子的事情是上辈子的了，这辈子要有新的事情等着他，他忙着教金灵多宝龟灵无当还有弥勒地藏药师他们，忙着教化众生还得忙着看看他们西方的小幼苗，得空了还得去紫霄宫跟他亲爱的师父大人联络下感情。
师父大人那可是超过千年不去哄就要拎他去听道的！
不忙了的时候，他其实还是有点惦记元始，元始那真是长在他心巴上的美貌，得到了固然生气得不到了心心念念的想，只不过这个就不太好跟器度说了。
新生的，尚未结束的因果又这样拉扯着他，叫他无法离去。
死亡所属的漠然和新生带来的活力生气相互撕扯，叫灵宝既活不好又死不了。
器度一听就明白，这是又让他哥牵制住了。
器度心里门清，她对三清之间的关系很有研究，知道能影响上清自己的因素里最大的就是他那俩哥，别管是不是换了人，只要是兄长，只要这兄长对他还行，他就狠不下心。
“所以您的症结是？”
“你还不清楚吗？”
灵宝有点生气了，但是他难道有个人能放心地交流自己的想法，很难得，所以他不生气，“我当然是想活了。”
这辈子还没结束呢！就算是死，那也得等因果尽灭之后啊，他偶尔也是很有责任心的好不好。
症结就是想活活不好啊！
两世的因果，两边的哥哥，都把他拉进一场无法脱身的因果里，这不是正常该有的现象啊！
如果他还是元始的弟弟，他当然可以和元始在一起，谁也不能说什么，先天神灵又不讲究血缘；如果他只是西方教三教主灵宝老师，他和接引准提也能过得很好；如果不在西方，还有老师会养着他。
就算都不要他了，他自己也可以把自己养的好好的，他从来不亏着自己。
但他们一拥而上非要给个说法非要舍弃一边就很为难了。
他不可能放弃接引准提的，那是他哥，真相处了无数年一路哄着他给他养徒弟养孩子的，这辈子的哥，灵宝疼他哥哥是本能。
可他自从有了记忆，也没法舍弃元始，他看见元始难过自己也难过。
师父，师父就更不用说了，他还要世世为吾师呢，这个更是当是有多甜蜜现在……现在也不想舍弃。
谁都不想难为他，所以他们都默契的保持冷静，任由灵宝自己去做决定，可他自己在难为自己，他在无数的纠结、犹豫、前世今生因果的牵扯里耗损他的生机。
器度再晚来两天，他就活不成了。
“我想活，不想死，所以你给我想个法子。”
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灵宝老师主动求指点，器度真人微微一笑，到了发传单的时候了。
您且听我忽悠，啊不是，传销，不对，传道！
某股冷气顺着门窗传过来，器度一滞，面含悲悯的微笑请灵宝稍等片刻，她打开了殿门，发现立在门外一个超级冷阴森气极重的元始，他冷冷地盯着自己。
器度丝毫不慌看着他，半晌，元始移开了视线，看得出来，他有点慌。
器度：我就知道，哪都少不了你。
她器度真人会害怕元始吗？真是笑话，从来只有元始害怕她的份。
器度微笑着关上了门，任由元始苦大仇深盯着门看了许久兀自充当一个角落里的忧郁大蘑菇，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跑过来的，不是说他在昆仑自闭吗？
器度一边心中吐槽一边利索布上了三层结界，又拿出两把剑布了两层阵法，犹觉不够保险，她拿出一张金色符箓，金符快速复制开来贴遍宫室内墙，这个保密程度，可以了。
器度自信满满拿出了一张金色卷轴，“您的症结在于难以舍弃因果，可是？”
“是。”
“您是否深陷局中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是。”
“您是否常常有‘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遗憾？”
器度更加狂热。
“……你到底想说什么？”
灵宝无语，刚见面的时候此人极有风度，正经肃静，怎么一天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有些放飞了自我的器度轻咳一声，老实下来，展开手中的卷轴递给灵宝，“这就是解决之法。”
灵宝意味不明瞧她一眼，接过这张卷轴仔细观看。
趁着灵宝查看卷轴的功夫，他清清嗓子向灵宝解释。
“这是我本尊的老师在算计他的时候写的功法，名为太上忘情。”
灵宝的手一顿，狐疑的眼光看过来，器度接着解释。
“他的本意是想要我本尊不要和本尊的师兄整天那么黏黏腻腻，结果这太上忘情来来回回完善了好多遍，他俩还那么粘糊，整日里耳鬓厮磨，谁见了不得酸掉牙。”
灵宝心道我看你也是个黏糊的，然而他有求于对方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这样又生出了另一个疑问。
“那这太上忘情功法岂不毫无用处？”
“非是如此。”
器度接着说，“我本尊正是与您相似的情况，他身上缠绕的因果太多，以至于无法脱身，有一段时间很是为此头疼，这太上忘情功法正有去伪存真、去芜存菁之效。”
“若某一因果并非您心中念念不忘，省藏于心的最重要的因果，便会渐渐消去，您大可此后斩断此因果；若是它在您心底重要到了注定无法舍弃的程度，哪怕是太上忘情，也只能起到真金不怕火炼的锻炼作用罢了。”
“届时若果真有注定不能舍去之因果，不如尽收彀中。”
灵宝注视了她良久，器度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这么贪心。”
尽收彀中，她这可不是只要一段因果的意思，怎么着她想都要啊？
贪心。
有吗？
不意有人道破了她的本质，器度有一瞬间欲要花容失色，然而又一想到是他自己，提着的一颗心又放下了。
“那您需不需要呢？”
她笑道。
“谢谢，我很需要。”
灵宝说，他还真是急需一个能够帮助他看清内心的功法。
“我欠你一份人情。”
“何必这样见外？为您服务是我等的荣幸，对了门外那个……”
“叫他等着。”
器度不能多呆，她在几日后就离开了这一方天地，本来就是她本源世界的缘故造成了灵宝过去未来的难以超脱，她来帮灵宝是理所应当的，不如说这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又帮本尊还了一份债。
至于灵宝他到底会和谁在一起？又要怎样抉择，器度没太关心，总归天长地久终有相见之日，到时再聊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