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了件笔挺的羊毛大衣，有质感的银扣和条纹领带让她看上去清冷又端雅华贵。

郁妙音的心口忽然不规律地跳动了几下。

小朱走上前来，有点凝重：“音姐，演丹烟的石志琳出车祸了，还挺严重的，还没出ICU。”

郁妙音这才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去医院探望了吗。”

小朱“嗯”了一声：“人情都做了，只是临时找不到人。丹烟设定上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清秀得雌雄莫辨，因为从小流浪没有营养，个子也不高。符合条件的女演员不多。”

“导演那边的意思是不合适就拍不了，还是得多找找人，再磨合磨合。要不然这才第二个CP就没磕点，后面没人看。”

“监制不同意。两边吵起来了，监制骂导演和场务他们按天算钱，当然不着急，超钱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最后丢给她。”

“幸亏有卓姐来调停，两边才没打起来，但还是没谈妥，谁也不服谁。”

郁妙音“嗯”了声。

卓星渡看到她来，冷淡的表情骤然缓和，好像冰雪乍融，河岸颤颤巍巍绽出花朵。

“妙音。”她脱下右手的皮手套，牵起她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郁妙音靠在她身上，想了想：“能先跳到后面，拍王府主母戏么？”

“这段时间你们再好好物色丹烟的演员。”

监制苦着脸：“郁姐哎，约好的档期突然提前，谁不骂人？咱们也没多的预算补贴给她啊。”

执行导演倒是乐观：“王府主母的演员是康念薇啊，她可是相当敬业。而且年龄上来了，现在基本也没什么通告，不一定忙。碰碰运气呗。”

郁妙音抿了抿唇，卓星渡感觉到她的手紧了紧。

郁妙音：“她是老资历了，怎么还来演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导演接话：“哈哈，谁会和钱过不去呢，拍什么不是拍。”

气氛变得有点怪。

毕竟声名斐然、地位颇高的郁妙音也沦落到来演短剧，她们怎么说都不太好。

卓星渡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礼貌向众人告辞。她要去参加一场签售会，地点在Y大，已经和小朱她们沟通好了。

她直觉郁妙音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今天本就是急匆匆赶来处理突发情况，已经快要到签售时间了，程老师也会过来。作为学生，总不能在老师为她热场演讲的时候迟到，于是匆忙离开。

热闹的大礼堂里，学生三三两两落座，程观华双臂抱着，坐在主席台前，看着匆匆而来、整理领带的卓星渡，皱眉：

“不管是下工地还是开组会，你从来都是准时提前半小时到。”

“娱乐圈难道没有守时的概念？”

卓星渡道歉。

程观华不再多说，只道：“结束后你从头到尾和我解释清楚。”

程观华年过五十，依然工作在考古发掘前线。她脾气冷硬，做事一板一眼，井井有条，对学生的要求也十分严格。即便有那么多学生都慕名而来的头衔，也常有觉得辛苦的学生从她手底下转专业。

她后来烦了，只收本科就学考古的博士生。

按她的话来说，她理解学生珍惜自己的学术寿命，她也珍惜自己的时间精力，没想明白之前不要报她的名。

这还不算，初试时对发文章的严格要求，以及面试时如果学生稍微表露出来一些她认为无法坚持的苗头，也会毫不留情地刷下。

但却没人在背后说程教授半点不好。

一个认真做事，踏实做学问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

大家把敬佩的目光转移到她的得意门生、考古新星卓星渡身上，并感叹能得到程教授赞扬的学生，不知道是哪颗文曲星下凡来了。

签售会开始，院里领导也被程观华请来致辞，表达了对考古专业的重视。

程观华全程兼任主持，再请领导落座之后，侃侃而谈。她授课时，风趣幽默，眼角生笑，能将枯燥的知识讲得趣味横生。

这又是程教授另一个使人尊敬的地方：在面对非本专业学生时，她十分和蔼，专程以发掘学生对考古的兴趣为主。

如果是平时，早就引得在场学生津津有味了。可惜本场的主角不是她，在旁的卓星渡拱手而立，气质不俗，时不时有学生兴奋地交头接耳，咔嚓拍照。

程观华却很满意。

任何学科的发展都不是苦行僧式的埋头研究，经费和人才是两大难题。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了考古专业的清寂和辛苦，就算有为国的大义在先，在没法彻底改变这个行业挖土掘地、灰头土脸又工资微薄的现状之前，它只能是理想主义者奋斗的地方。

一问都感兴趣，一说就都去报计算机。

卓星渡专业素质过硬，为人又谦虚有风度，尤其是相貌不俗，比起娱乐圈的小花小生们毫不逊色。

几相加持，大有成为明星学者的趋势。

冷门的考古门类科普类书籍签售会人满为患，就是她影响力的证明。

学科要发展，就得接地气，让普罗大众不至于雾里看花、稀里糊涂，卓星渡就是她选中的宣传人选。

有楚溪云牵线，出版社原本与她约稿考古科普书籍，被她转而引荐卓星渡来撰写，她冠上自己推荐名义，帮助书籍宣发，给足了这本书分量。

她以“敬请期待”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掌声雷动。

卓星渡含笑上台，开始发言。

她言语风趣，将考古学的前世今生佐以小故事娓娓道来，不知不觉就从埃及的发掘、欧洲英国的搜寻，讲到了国内的考古事业。

又积极与台下互动，就一些大众误区与好奇的地方幽默地解释，诸如考古工作者是不是合法盗墓贼、三星堆是否真的是外星文明、考古工地能不能吃上三菜一汤之类的问题。

气氛愈发高涨，有女生大声问：“卓学姐，不穿得像你这么帅能进考古现场吗？”

卓星渡神秘一笑，眼角的弧度表明了她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

紧接着，一张卓星渡穿着民工T恤和运动短裤、头发里全是沙土，一张脸晒得黢黑，又有点生无可恋的表情引得哄堂大笑。

提问的女生笑得眼泪都喷出来了。

旁边宣传部的女生正在用Y大的官号直播，看了眼此时的评论区。

里面的哈哈哈哈哈比现场还多，吵到她的眼睛了。

卓星渡咳嗽一声：“大家不要害怕，也是能白回来的。权当美黑了，外国人羡慕还来不及。”

说着，她脱下大衣，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漂亮的肌肉隆起弧度。

“大家看，没有色差。”

口哨声和欢呼声快把大礼堂的顶给掀飞了。

主任尴尬得抠起了手，看着旁边一脸满意的程教授，干干一笑：“年轻人就是比较时髦。”

程观华点头：“看看这次宣传之后明年本科生入学率，向上面申请一下提高招生数，我们的学科评级也该往上涨涨了。”

“还有我们的经费，”

她眼神如鹰：“今年一月的还没审批下来吗？”

主任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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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朱乐得咯咯直笑，一场直播一秒不差的都看完了。

直到签售环节，人头攒动，才放到一边，伸了个懒腰。

郁妙音也在一旁挂着笑，小朱却发现她的笑和半个小时前没区别。

“音姐？”

郁妙音捏着手机，心不在焉的：“结束了？”

“开始签售啦。卓姐讲课真有意思，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听得我都想学考古了。以后肯定也是大教授，做她的学生肯定很幸福。”

小朱觉得神奇，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自信耀眼的卓星渡，在几天前还围着音姐嘘寒问暖，音姐不理她她就像个小狗一样耷拉着尾巴。

果然，再厉害的人在老婆面前都会怂一点。

铃声突然响起，郁妙音一惊，看到是卓星渡发来的消息，不由松了口气。

“妙音，下午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晚上十点之前回，等我。你好一些了吗？需要带药膏吗？”

小朱：“什么药膏？音姐你受伤了？”

郁妙音脸一红：“别搭理她。”

她站起来：“我去走走。”

康念薇回复说下午就能过来，郁妙音有点紧张，又有点烦躁，看到卓星渡暂时回不来，她松了口气。

她不想卓星渡太快看到康念薇。

站在桥上，她看到狮子头上有些许黑色，以为是污渍，用纸巾擦了擦，靠在上面，取出一支烟。

今天的风好像也要和她作对，火怎么打都打不燃。

终于点燃了，似乎这包烟放久了有点受潮，呛得她咳嗽起来。

陌生的香水味从身后传来，她的烟被夹走了。

“小音，少抽点。”

郁妙音浑身一僵，转身，看到那双丰盈的双唇已经含住了她刚才含过的烟嘴。

那双唇没有描口红也红得很好看。慵懒的气息伴随着烟雾，暧昧地喷吐在了她的脸上。

女人咬着唇和烟，低低地笑：“这是我最喜欢的牌子。”

“你第一次和我学抽烟就是抽的这个。”

“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