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不足，闻星野必须要放人，方芷嫣仿佛得胜了一般，扬着头走了出去。
闻星野吃了瘪，不敢再小看了这位无依无靠的孤女。
余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拿起那方织光锦的帕子追了出去。
“芷嫣姐姐！”余竹追上方芷嫣喊道：“你的帕子落下了。”
方芷嫣客气的道了句：“多谢。”后就伸手接帕子要走，似乎不愿意与她这位旧识多聊几句。
但余竹厚着脸皮就开口搭话道：“这帕子我瞧着华妍靓丽，是不常见的料子吧，芷嫣姐姐可要收好了，别丢了。”
方芷嫣扯了扯嘴角，似乎干笑了一下，道：“是啊我家门落魄了，这料子还是南陵侯夫人给的，是要珍惜些。阿芜妹……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余姑娘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余竹干巴巴道。
别以为她没听出来，不就是说她是个乡野丫头吗？而方芷嫣至少是个官宦之后，虽然落魄了，但也比她强得多。
方芷嫣话中带刺，要是放了以往，余竹就一个转身不与她攀谈了，但为了案子，余竹装做没听懂。
帕子递到方芷嫣手上，一小片细长韭菜似的叶片从里面落了出来。
“这是什么？”方芷嫣看着落在地上的那片叶子，随口问道。
“哎呀！怎么不小心把这个东西给带出来了？”余竹紧张的捡起叶片，“肯定是刚刚拿帕子的时候不小心，把证物给卷在里面了。”
“证物？”本来并不太上心的方芷嫣听到这两个字，开始对着余竹套起话来，“这叶子还能当证物？”
余竹将叶子小心的揣进怀里，却不再多言，“既然帕子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方芷嫣开口挽留，故作为难道：“这大理寺我也是头一回来，余姑娘能不能送我出去？”
余竹当然乐意，但面上还是要假意为难一番，才点头：“好吧。”
同行一路上，方芷嫣又有意无意的问起那叶片的事，余竹随口搭上两句，但皆是顾左右而言他。
余竹越不说，方芷嫣就越好奇，直到分开的时候，方芷嫣的心里已经全是那片叶片了。
看着方芷嫣离去的身影，余竹也勾了勾嘴角，话说多了未必信，点到即止刚刚好。
让方芷嫣注意到月见草的存在，让她自己发现自己留下了一个多么大的破绽，她就会有所行动，有行动不就有把柄了吗？
余竹没把这事儿告诉闻星野，她打算自己去盯方芷嫣。
果然，方芷嫣那样的聪明人很快就知道了月见草的事，也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衣摆上沾染了这种蓝色染料。
水洗是洗不干净的，反而还让颜色越发明显起来。方芷嫣当即想到的就是要将衣服烧了，那证据才算是彻底消失了。
可在自己家中烧会引起丫鬟的注意，再说无缘无故烧东西太反常了，丫鬟要是将此事记下，回头嘴不严传扬出去，又要生出枝节。
解决一件衣服比解决一个人要容易。方芷嫣打算趁着傍晚人少的时候，将衣服带到外头去烧。
她前脚遮了面出门，余竹后脚就跟上了。
早出晚归这么些天，终于让余竹给等到了，一会儿就抓她个正着，送到闻星野面前。
跟着方芷嫣走到偏僻处，绕进了一处似乎是荒废了的巷子里，方芷嫣见四下无人，拿出火折子正打算将衣物点燃，余竹自她身后出声道：“你就是穿的这件衣服杀的红霞吧？”
方芷嫣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火折子落在地上滚了两圈，灭了。她回过身，正对上了余竹的目光。
“你怎么会……”忽然，方芷嫣想到了什么，她出声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发现衣服上的蓝色染料，我早该想到的……”
余竹道：“你杀人的证据已经被我找到了，跟我回大理寺吧。”
方芷嫣抬眼看她，似乎从刚开始的惊吓后回神后，她就一直很冷静，“为什么怀疑我？芷草帕子？还是织光锦？那天在公堂之上，还没有洗清我的嫌疑吗？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余竹摇摇头，承认道：“你没有破绽，帕子上绣的花样不代表什么，你手上那条织光锦的帕子也没有问题。”
“那你还……”
“……你很得意吧。”余竹接过方芷嫣的话道：“公堂那天，看到闻星野并没有从你的帕子上发现勾丝的痕迹，看到堂堂的大理寺少卿被你耍了一通，你很得意吧。”
说到这儿，方芷嫣就明白了，她笑了出来，“是啊，风光霁月的少卿大人，竟然被我一个小小孤女耍得团团转，我简直开心死了。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那就让你们狠狠摔一个跟头。”
“但你还是输了。”余竹提醒她，“跟我回大理寺，不要再想着能逃脱！”
方芷嫣不置可否，突然心情很好道：“你好不好奇，为什么我的帕子上没有勾过丝的痕迹？”
余竹好奇，但这些话都可以回到大理寺再说，可方芷嫣已经自顾自开了口，“因为那条帕子不是我的，你猜猜是谁的？”
她这样一说，余竹稍一思索就懂了，“岳平芜。”
“对。”方芷嫣道：“阿芜妹妹真是个很好的人，我说帕子丢了，她就把自己的给了我。”她看着余竹，有些恨意道：“比你好多了。”
余竹知道自己与方芷嫣交情泛泛，却没想到方芷嫣竟然有些恨她？为什么？她何时得罪过方芷嫣？
方芷嫣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本来我都安排好了，春燕做替死鬼，大理寺结案就好，偏偏算漏了你在大理寺。你和春燕交好，自然不想她死，啧，早知道换一个人选好了，可是春燕那丫头也是与你一样的惹人厌，她要是没发现库房失窃的事，大家就都还是好好的，所以她来背这个锅也不冤枉。”
“就算没有我，大理寺也不会冤枉春燕，草草了事。”余竹道：“碧云知道你和红霞的关系，所以你就连她一起杀了？利用她的喘疾，你真是好手段！”
方芷嫣笑了笑道：“还不算太好。那次是真的临时起意，都怪你们的官差来的太快了，我本来没想要碧云这么快就死的，毕竟一下子死两个人，太明显了。我本来会做得更高明些，更像意外一些，也不会落下织光锦这条线索。”
“碧云的喘疾极少人知晓，你怎么会知道？”
方芷嫣道：“很简单啊，不过是看她擦了两回灰，捂着口鼻的样子我就猜到了，她也算服侍了你一场，你没有发觉吗？”
方芷嫣忽然冷笑了两声，“也对，你那时候是谁啊？一呼百应的侯府千金，怎么会去观察一个丫鬟，察言观色这个词你这辈子估计都不用学吧？不过，你以后可就要好好学学了。”
被教育了一顿的余竹皱了皱眉，“你说的够多了，剩下的跟我回大理寺再说。”
余竹上前想要拉过方芷嫣的手，却被她退了一步，余竹厉声道：“你要反抗吗？”
“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反抗得了？”
余竹撇撇嘴，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眼也不眨的杀害两条性命，女子是女子，弱就不一定了。
这时，方芷嫣朝着巷子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目露欣喜，“来了。”
余竹不明所以的往出口的方向看去，刚刚还连经过的人都没有的巷子口，此刻却被一群家丁模样的人堵得严严实实的。
余竹认得那些家丁身上穿着的衣服，是英王府的人。
果然，家丁们让开一条路，英王世子带着邪佞的笑朝余竹走近。
余竹还有些不敢相信，栾鸿羽怎么会来这儿？她看向方芷嫣，“是你，可是你什么时候……”
方芷嫣朝着她神秘一笑，道：“我还没有输，一开始我就说过的，我早、想到的。”
“你故意引我来这儿？你知道我在盯着你？”
方芷嫣道：“我自小就对旁人的目光很敏锐，你要是不盯着我，我不会怀疑的。”
余竹咬了咬唇，自己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钻进了自己设的套子里了！“你刚刚和我说那么多的话，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他来？”
方芷嫣点头，“既然想到了，总要给自己准备个后手不是？我给英王世子送份大礼，他自然保我安全离开。”
余竹暗骂了一句脏话，看着越来越近的栾鸿羽，还有得意洋洋的方芷嫣，她伸手朝着方芷嫣手中那件能作为证据的衣服抓去，不管怎么样，证据先到手再说。
我今日活不了，也绝不能让方芷嫣逍遥法外！
方芷嫣也反应过来，她自知自己绝对争抢不过余竹，便飞速的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折子，当着余竹的面，将那件衣服点燃了。
“不要！”余竹大喊，扑过去想要扑灭火源，但自己却被栾鸿羽拦了下来。
看着衣服已经被燃烧了大半，方芷嫣的心也放下了，她对栾鸿羽道：“那这里就交给世子了。”
说完，她自巷子的出口离开，而余竹被留在这方死胡同里，无路可退。
栾鸿羽眉目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嘴唇张合，对着余竹一字一句道：“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