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好疼。
脑袋疼。
全身都疼。
脚掌早被磨破,来时的路上留下一串血迹,恍若炼狱中的红莲。叶韶不敢停下脚步,抱着折断的左臂,一瘸一拐,茫然地奔逃着。
身后是一群穷追不舍的黑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伴随着躲不掉的尖啸,叶韶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终于,她精疲力竭,不甘地跌倒在地。
眼见便要步入山穷水尽的境地,前路忽然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的身影,她逆着暮光,遗世独立。
“大姐姐,救救我……”叶韶本能地开口呼救,她苍白而孱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断呕着血。
须臾,她又被那些凌乱而密集的脚步声震触到,神智暂得片刻清明,便开始后悔求救,更想叫眼前的女人小心些,快些避开。
“大姐姐……”
“你叫我?”阎玉嗤之以鼻,出手却没有片刻迟疑,像是不想错过什么万分有趣之事。
她是叶韶现今一切记忆的起点。
那个女人,像极了大漠里美丽又生猛的蛇鹫,没有温度的明亮眼瞳盛着嗜血的疯狂,上一刻还好整以暇袖手旁观,下一刻又在巧笑间翻脸无情,若无其事又理所应当地刺穿猎物的脖颈。
疯狂又狠辣。
弹指间,阎玉便已将叶韶身后血洗一空,无人生还,她抱起伤痕累累的叶韶,哼着陌生的小调,就这样带着叶韶回了红月教。
阎玉温暖的怀抱令叶韶十足贪念,她再也不痛苦了。
“阿韶,阿韶醒醒。”
梦境之外,有个声音正焦急地呼唤着她。
被人扰了清梦,叶韶很是不悦,蓦地腾起一股无名怒火,抬手便轰开了那人。
“噗——”宋禹楼被叶韶狠狠地震到墙上,摔得不轻,他喷出一口血,挣扎着起身,又一次跌跌撞撞地靠近叶韶。
“阿韶?”宋禹楼气若游丝。
梦境开始扭曲,慢慢变得稀薄,如烟消散。
叶韶猝然睁开双眼。那双眼睛毫无温度,只余死气。一眨眼,又已恢复了往日神采。
“宋禹楼?你怎么在我房间?”叶韶连忙起身将他扶好。“我伤到你了?”
“无妨,倒是你,你怎么样?”宋禹楼抬手擦掉嘴角血迹,满是关切。
“我?我很好啊。”叶韶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在呼痛,我进屋时看到你泪流满面。”宋禹楼眸光闪动,状似不忍,不断询问叶韶是否安好。
“你可能搞错了,我不过是在练功而已。”叶韶有些不耐。
长久的沉默后,宋禹楼泠泠发声,不容置疑:“这内功,你不要再练了。”
“哦。”叶韶不以为意,漠然地松开了扶住宋禹楼的手,“只是,少主好像真的搞错了,你可并不是能对我予以置喙的关系。”
亲过他,但一码归一码。明明心照不宣,他也默认的事,眼下却不够聪明,有些拎不清了。
宋禹楼神容冷肃,一把拉过叶韶的手腕,一言不发,不肯退让,两人无声地对峙起来。
叶韶轻嗤一声,转眼笑眼相对,只道:“少主莫不是关心则乱?这般贸然行事,也不怕我走火入魔?”
宋禹楼抿了抿唇,手上微松。
“我要睡觉,你能出去了吗?还有,无事不要随便进我房间。”叶韶迅速抽出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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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彻夜练功后,第二日的精神反而出奇的好。
叶韶躺在床上,并无半点睡意,只是盯着手中那火烧月纹的信笺愣愣出神。
她嘴上说着要洗白身份,如今也与长奕门扯上了关系,却依旧练着大名鼎鼎的红月教教主、大魔头阎玉所创的独门内功,宋禹楼见了当然会抵触的吧。
她的教主——阎玉,很强。
而阎玉的独门内功更是作弊一样的存在。
以叶韶现下所知,修炼至一层境界可麻痹知觉,减缓劳累;两层境界便可随意隐匿内息,去来无碍;三层境界更可令功力短时暴涨。
叶韶只用了两年便突破了第三层境界,阎玉很是高兴。
她只把内功传授给了叶韶一人。
最初,阎玉是不让叶韶离开总坛的,一味将叶韶放在身边精细地养着,大半年后,见她养好了伤,才由着她练武,心情好时还会亲自指点一二。
对叶韶那不明原因的“失忆症”,阎玉也时常感到头疼,还“绑架”过许多名医来月州为她诊治。
后来便是哄着叶韶留在月州做了护法,软硬兼施,叫她常伴身侧,给了她容身之所,也让她有了立身之本。
阎玉对叶韶可不仅是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恩和再造之恩。
叶韶叹了叹气。
其实,若她更加用心些,两年突破第五层境界也没什么难的。要是真突破了第五层境界,阎玉应该更高兴。
叶韶体内残存的那套功法与红月教的武学相悖,却尚且还能勉强,强行掌握不在话下。但与阎玉所传相悖,便令叶韶有些吃不消了。
以往在红月教时,她常常躲懒并未勤加修练,多是每月练一次的。阎玉纵容她,倒也睁只眼闭只眼。
昨夜便到了该练功的日子。
叶韶摩挲着手中的火烧月纹,直觉告诉她,这是教主派人送来的特意提醒,在催她奋进。
教主应该没事。
得了这样好的消息,叶韶心潮难已,但也显得她这些天的自作主张有些弄巧成拙。
宋禹楼,连同长奕门,一并开始变得鸡肋起来。
罢了,现在并不是离开的时候,左右《天下英雄千万秘笈鉴》还是得找机会去看看的,谁会嫌办事的门路多。
某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叶韶索性不再去想。
只想着阎玉。
想到阎玉怕是不日便要突破第十层境界,也不知这次的事故对她有多大影响。
无论如何,阎玉造化的极致已是无人能预见,偏她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又三。
红月教总坛被炸了又怎么样,重头再来也不妨事。
叶韶对阎玉充满信心,眼下心情大好,梳洗打扮一番便出了门。
她照例是翻了墙,四处逛了好几圈,打陈府大门前过路时,见一众车马将原本宽敞的大道堵得水泄不通,陈老板还带着刘伯在那儿喜气洋洋地收着慰问礼品。
叶韶特地绕过去看了看。
有陈府上下的亲朋好友差人来送贺礼,也有各户差来的媒人,她们对陈老板说尽了好话,想同他约好择日相看,甚至连陈凝的追求者都亲自排队来了。
“若要相看,还是等陈凝醒了,问问她的意思再做打算吧。”叶韶略看了看那些人,没有中意的款。
“自然,自然。”陈老板点头称是,继而又疑惑道:“叶女侠?你怎在此?我见宋少侠行色匆匆,出门便往城门方向去,还以为你们有要紧事,已经离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