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兰舟曾叫明兰舟。
当年喻寄枝看上了一个家世平凡的男人,拒绝了父母为她选定的人,下嫁给明昌容。网上关于明昌容的资料不多,仅有的几张照片中也能看出这个男人年轻时的英俊。
两人结婚后,明家在喻寄枝的经营下,从名不见经传的中产阶级,一跃成为科技界的翘楚。
两人婚后第二年,生下了明兰舟。
婚后第六年,明听州出生。
再之后,明昌容出轨了一个带着女儿一起生活的女人。
喻寄枝提出离婚,明昌容一直不答应。
正逢喻寄枝母亲病危,喻家召回喻寄枝,喻寄枝便随后一心扑在事业上。
而此时明昌容沉迷投资,离了喻寄枝的明家已势危。
他终于松口,同意离婚,而离婚的条件之一就是明兰舟要归他抚养,理由是他舍不得这个孩子。
喻寄枝明白,自己现下并不能拿出来令明昌容满意的数字,为了尽早摆脱这个苦海,便答应了把明兰舟留在明昌容身边。
但明昌容事后却又反悔,不愿离婚,痛哭流涕地称不愿与她分开。
自回到喻家后,喻寄枝一边与那几位虎视眈眈的叔伯斗,一边抚养着喻听州。
明昌容反复纠缠几次,喻寄枝无暇应对,便不再理他。
所以对与明昌容生活在一起的明兰舟,也鲜少有时间顾及了。
被三番两次以抚养费为借口要钱后,喻寄枝与明昌容谈判,要求明兰舟回到自己这里。
明昌容狮子大开口,喻寄枝也正是亟待稳固地位的时候,两人就金额方面始终未能达成一致,前前后后拖了一年多。
以致于明昌容带着孱弱的明兰舟来要钱时,她看着瘦弱的女儿,有些陌生。明兰舟看她,也怯生生的。
再一次见面时,明昌容没了耐心,暴露出本性,直接当着喻寄枝的面殴打明兰舟。
喻寄枝面上无动于衷。
明兰舟一开始对父亲的殴打行为还会有反抗和逃避,躲藏时带着伤痕的手臂露出。
直到她看见喻寄枝竟然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容平和,便也不再躲藏和反抗了。
为了让明昌容看见自己对明兰舟的狠心,为了说明他不再能威胁到她,喻寄枝转身离开,没再回头,只淡淡说:“既然谈不拢,那就不用再谈了。随你怎么处理她,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明昌容失了智,快步跟上去抓住喻寄枝的头发殴打她。
明兰舟冲过去,把明昌容从楼梯上推下去,慌乱中自己也被他带了下去。
楼梯不高,但醒来后的明兰舟看到喻寄枝头上有伤,还以为是母亲保护了她,还去关心母亲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过多久,喻寄枝靠着收集的明兰舟遭遇到家暴的照片,离了婚,夺得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改了姓喻。
“要是只到这里,还不算什么,毕竟在喻寄枝无力自保的情况下,用这样的手段去获取自己自由也无可厚非。但还有一件事。”
“你知道她眼睛里的那颗红色的痣吗?喻寄枝一直不喜欢。为什么呢?”
晏新雪又展开另外一件往事——
“离了婚之后,明昌容被债务逼到走入绝境,铤而走险同别人一起去实施绑架,绑架对象,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成功了。喻兰舟被囚禁的时候,因为喻寄枝没有及时接电话,绑匪按着喻兰舟的头往地上磕。当时她戴着眼镜,后来镜片扎进她的左眼球,巩膜裂伤,视网膜脱离。”
“所以即使那颗痣是后来自然生长的,于身体没什么害处,喻寄枝也提心吊胆着,担心哪一天喻兰舟就想起来了。”
“在谈判时,明昌容开出天价,喻寄枝尚未在集团中站稳脚步,所以依旧宝贵赎金。她报了警,惹怒了他,为了泄愤,他便在喻兰舟背后捅了一刀,血流不止。”
陈燃从听到喻兰舟不再反抗时便开始流泪,到此时,已哭得全无形象。
晏新雪递给她纸,问:“要缓一缓吗?”毕竟眼前的人看起来,椎心泣血的样子像是要昏厥。
“到这里都不能接受的话,那再往后,你要怎么办呢。”她轻轻叹着。
“你怎么知道的?还了解得这么详细?”光是承受那些画面的想象,就已经使陈燃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真的在喻兰舟身上发生过。
“是明昌容死前的妄语,正好有闲人有心去听了。他死前一直在狱中叫嚷着,喻寄枝要杀他。一个记者费了一番周折得到这些信息,而我,更是花了许多心血和金钱得到这些,所以你要怎么赔我?”
晏新雪说话的语气又变得有些轻忽,在幻镜中一般,使陈燃走了神。
望着陈燃失空的眼神,晏新雪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说:“不信?”
陈燃依旧沉默落着泪,不应她。
晏新雪早有准备,打开桌上的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些当年绑架案的登报和现场照片,还有当时喻兰舟的两项手术记录。
“后来喻寄枝确实把所有的经历都全部封锁和销毁,但总有不透风的墙。你眼前所见的这些东西的价值是……”晏新雪的目光流转打量着这套房子,“这一套房子,外加我的其它的全部资产吧。”
“对了,你应该摸过她后背上那道伤疤,一把匕首的宽度,入刀不深,但差点要了她的命。”
喻兰舟后背上的疤痕,恐怕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知晓,陈燃不得不正视晏新雪所讲的事情可能是真相这样一件事实。
她问:“伤口不深的话,为什么会要命呢?”
“你不知道?”晏新雪没有想到,陈燃竟然连这样重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你对她,可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出言嘲讽,“陈燃,你在这段关系里,究竟充当什么?”
陈燃被问得无措,脑子因前面的冲击而停止运转。
没有回话,晏新雪便自顾自给出答案:“她有凝血障碍,命金贵着呢。每月15号,固定去医院的日子,不是吗?虽然是轻症,但依旧需要定时去注射凝血因子,情况好的话是用药物控制。”
陈燃愣住了,在一起前徐婉的警告浮在眼前:不能让喻老师受到一点伤,一丁点儿都不行。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喻兰舟偶尔会十分排斥她的接近,或许是怕身上注射的痕迹被发现。
“她对你瞒下这个,看来是根本没打算过和你长久啊。”
在明昌容的口述中,他曾让喻寄枝去听喻兰舟的血液滴落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此刻晏新雪张开手比着动作,口中的拟声词化为鲜血,坠落到地上。
让陈燃身临其境,肝脏均欲毁天灭地般的疼痛。
“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她的生命也一点点地流逝,直到最后警方的到来。经历手术台上的九死一生后,受到巨大惊吓的九岁女孩被送往国外,一方面是脑海的自御机制,另一方面是喻寄枝请的专家的催眠,所以如今的喻兰舟,才会遗忘掉那些过去,才会好好地活着。”
“后来喻寄枝给喻听州改了名,把‘州’换成了‘舟’,把属于喻兰舟的小名给了喻听舟,就是怕喻兰舟想起来。”
晏新雪又重新推给她一份文件:“这是喻寄枝带喻兰舟去国外治疗的记录的复印件。”
陈燃看着,直到眼睛里重新被泪水填溢,落到纸页上,一层层往下汹涌地洇湿那厚厚的纸张。
晏新雪笑了,眼睛像新月一般,说:“所以之前我提及你痛苦的过去,是为了让你体会一下,喻兰舟在面对被封印起来的痛苦记忆时,会是怎样的。”
“陈燃,我是在拿这些东西威胁你,离开她。”
“当然,仅仅凭这些,或许还不够沉重。我只是先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如果这些足够让你到我身边来,那我也不必再把另外一些事说给你听了,免得你做噩梦。”
陈燃的声音颤弱,“她的苦痛,是你的筹码吗?”
“不能是吗?”晏新雪笑着,轻挑了下眉。有一些资料在风的吹动下散落到地上,她先去关了窗户,然后躬着身去捡拾,期间偶尔咳嗽两声。
收拾完后,晏新雪重新坐回沙发上,说:“你可以权衡一下,她过去的痛苦,和你离开的痛苦相比,孰轻孰重。
“当然,喻指挥的承受力可能会比你好很多,你可以赌一下。”
能不能承受?
自己的痛苦记忆能被喻兰舟治愈。
那自己的存在,又能否治愈喻兰舟呢。
“为什么是我?”陈燃发问,她的心脏被利爪紧紧揪着,撕裂,划破。
“凑巧罢了,我凑巧喜欢上了你,而我又凑巧,命不久矣。又或者,谁让喻兰舟太有钱了呢,”晏新雪身体微微向后,姿态放松地躺在沙发上,继续说着,“我曾去找过喻寄枝来以此威胁,但很遗憾,她没有上我的当。”
“陈燃,你要上我的当吗?”
她的声音,如十八楼地狱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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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燃的大衣外套又落下了,晏新雪想拨去电话提醒她先别走时,发现她的手机也在大衣口袋里。
晏新雪去摸手机的时候,摸到了一枚戒指。内圈刻着YLZ三个字母。
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把戒指藏进自己衣服内兜,随后追上陈燃,把衣服递给她,“怎么那么爱落下衣服啊,辛德瑞拉的大衣?”
陈燃没理她。
“不说句谢谢吗?”
陈燃依旧闷声往车上走,尽管离开之前已经去洗手间整理了一番,但眼泪在冬日的风中还是几欲凝结成冰。
回杭临的行程中再次过安检时,失魂落魄的陈燃才意识到左手中指上的空空荡荡。
她慌张地喃喃:“戒指,戒指丢了。”
她苍白着脸和手,回过头来对辛芯说:“辛芯,帮我找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