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你。”不止成绩，不止班级的距离。
“等你。”邢湛没有多想另一层意思。
六点钟。天气已经渐变灰了，教室的前后的灯都打开了，暖烘烘的。
应琰和邢湛刚走到三楼的时候就碰上从教室冲出来的卜羽，动作很急，一举一动都带着颤抖和恐慌。
要不是邢湛拉住他，可能卜羽压根不会注意到两人。
“怎么了？”邢湛扯住他的手腕。
卜羽抬起头看见邢湛的一刻才慢慢定下心神，他两手抓住邢湛的手腕，轻微哆嗦着嘴唇说：“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邢湛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他掰下卜羽的手腕，把手里的书递给应琰：“你先回去上课。”
“你呢？”应琰皱眉垂眼盯着他递过来的书。
“我陪卜羽回去一趟。”邢湛说。
“那还回来吗？”应琰接过他的书。
“看情况。”邢湛说，“要是放学了还没来，记得帮我带下书包。”
“看我心情。”已经上课有五分钟了，走廊随时有巡查的老师，应琰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转头回了教室。
最后一节课过一半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只有角落的路灯亮着。
外面风声飕飕的，就是不见人来。
甚至理由都没问卜羽，邢湛就跟他走了，应琰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
果不其然，放学了，也没有见人来。
应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又一屁股坐在邢湛的位置上替他收拾书包。
“他俩人呢？”豆不凡上来问。
“回去了。”应琰蔫蔫的。
豆不凡点点头：“那走吧，去我家待会。”
应琰犹豫了一会答应了，说不定现在回去也见不到邢湛。
而且他也有点乱，见了肯定又会忍不住发脾气。
还没到豆不凡家大门口，大老远就看见许星在那等。
应琰止住脚步：“我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吃狗粮。”
“别急啊！”豆不凡揽住他的肩膀，“我妈在，我们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放心吧。”
“你妈不知道？”应琰被转移注意力。
“我没明说过。”豆不凡看上去也不太担心，“但我觉得她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那许星爸妈呢？”应琰复又问。
“想知道进来我们慢慢说。”
应琰：“……”
三个人刚上二楼，应琰手里拎着邢湛的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转头就看见许星捧着豆不凡的脸亲了上去。
应琰：“……”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就不该听信小情侣的胡话。
“你俩能不能忍一下？豆子你不是说你妈在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嘛！”
“不做了，不做了。你俩先聊，我去帮我妈整点吃的。”豆不凡关上门出去。
许星拉开椅子坐在应琰旁边，理所当然地说：“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应琰：“……”
那什么才是过分的事情？
“邢湛怎么没和你一起？”许星随口说了句，“你俩不是去哪都在一起？”
“我俩什么时候去哪都在一起了！”应琰说着说着也没有底气了。
“不是吗？”许星笑，“住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还是同桌，这还不算什么都一起？”
“不算。”说得应琰郁闷，“大课间也没在一起上课，之前他竞赛的时候也没在一起。”
“我和豆子都没你们这么黏这么紧。”许星有意无意地暗示。
“那是因为你俩不再一个学校。”应琰抱着邢湛的书包问：“你家长知道你和豆子的事情吗？”
“不知道。”许星摇摇头，看了眼豆不凡，“但以后会告诉他们的。”
“挺难的。”应琰发楞着叹了口气，主动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你和豆子怎么确当喜欢对方的？”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许星靠着椅子，给应琰讲着他和豆不凡的故事。
应琰听了整整一个小时，从两人认识到熟悉，到一次近距离接触，然后心思发生变化，听到最后，他只剩下感概和祝福了。
因为从确定喜欢到确定关系是一条漫长又需要勇气的路。
“你谈过恋爱吗？”许星问完又刹住，“忘了，你未成年。”
应琰：“……下周就成年了。”
“那不错。”许星一直问他，倒像是想从他嘴里套出来什么话一样，“喜欢过人吗？”
“以前没。”应琰看着他片刻，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告诉豆子一声，不早了我先走了。”
“跟着感觉走。”许星招了招手。
应琰拖着脚步慢慢地走在马路上，并不是有意磨蹭，只是觉得听完他们俩人的故事之后，心里就像空了一块。路的尽头弥漫着无尽的黑，应琰心里的想法却越来越清晰。
他是同性恋吗？
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完了，他喜欢上邢湛了，不是反复衡量之后的结果，是每个瞬间都想在一起的冲动。
那邢湛又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呢？只因为受人所托把他当弟弟对待吗？
他脑子一团糟，还没想好回到家之后怎么面对邢湛。
亏他他门口徘徊犹豫了半天，结果上楼之后压根就没有看见邢湛的身影。
*
二楼应琰房间的等开了关，关了开，开了又关，所幸灯泡是高档货，没有短路了。
屋内的应琰回家已经半个小时了，夜色笼罩下的黑快要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他抱着胳膊趴在大开的窗户边，看着门口那条回家必走的巷道，半天过去，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终究是扛不住时间的分秒流逝，果断地穿上校服外套夺门而出。
“阿姨，我出去找邢湛。”应琰站在门口，掀起门帘一角。
“太晚了，你早点睡吧。”邢锦说：“他一会就回来了。”
“没事儿，我出去看一圈就回来。”应琰退了出来，在上楼睡觉和出去找邢湛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如果说刚才还因为心乱而不知道怎么面对邢湛，那现在就是恰恰相反，想要迫不及待见到邢湛。
前脚刚迈下台阶，后脚的裤腿就被言言叼住。索性台阶不高，不然应琰现在已经脸着地了。
言言使劲冲琰琰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在用行动说明，带我去吧，我也想去。
小巷道浓缩着夜的黑，应琰手腕挂着言言的绳子，一人一狗走得格外同步。
“言言。”可能是巷道太过于空旷，应琰扭过头和狗狗聊起了天，“你为什么要叫言言？是想让你多陪家里两个人说话吗？”
汪——汪汪——
“我就说嘛。”冷风吹得应琰吸了吸鼻子，“你说邢湛去哪了？凭什么卜羽一叫他就走了，一声招呼都不打，还让我给他带书包，我是什么他能随便使唤的人吗？”
“言言，你喜欢过人吗？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办。”可能图个心理安慰，一路上过来，应琰的嘴就没有停下过，“你能不能用你敏锐的嗅觉闻一闻，带我找到他，这样我们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应琰一边走一边找，每个巷口都探头望一望。
要是今晚找不到怎么办办，不可能，应琰说服自己，邢湛不可能招呼不打一声就消失。
“我一直都喜欢你。”
汪汪
“嘘——”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之后应琰立马捂住狗狗的嘴，一人一狗悄摸地蹲在高墙外围听墙角，里面的谈话还在隐隐约约传出，“人和人身边的陪伴总是短暂的，我不想犹豫，也不想等待，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这是卜羽的声音，黑夜和紧张下应琰的心跳声一声跟着一声，沉重有力。
那他对面是谁？被他表白的是谁？
心里的猜测仿佛了立马要呼之欲出，有狗狗陪在身边，好歹无形之中给了应琰一种身体和心理上的支撑。
“诶！言言！”
应琰被突然跑起来的言言拽得一个趔趄，他蹲着，来不及调整姿势，一下子被琰琰拽到了昏暗闭塞的废弃巷道口。
斑驳的夜色为废弃的小巷蒙上一层可怖的没有阴影的黑。
应琰定了定心神，站起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看过去，看见了背对着巷口而站的邢湛，他呼吸一窒。
太黑了，他不想看清。
三个人面面相觑。
脚边的言言自然闻到了邢湛的味道，他汪汪地叫了两声，只叫了两声。应琰忽然觉得身上窜起一股寒意，他蹲下来，蹲在言言身边，抬手抹了抹他的脑袋，对邢湛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
寂静的空间，一点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对面那人群的视线很快投射过来，一同传入耳朵的，还有沉重的脚步声，一起一落都似踩在心跳上，莫名有点疼。
“怎么出来了？”邢湛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仿佛刚才被表白人的人不是他。
“管我。”应琰现在非常想跳起来把邢湛揍一顿。
“应琰。”邢湛想开口解释点什么。
应琰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看清了邢湛身边的人，是卜羽，烦躁的同时更是纳闷卜羽怎么也是同性恋？
“应琰。”邢湛又叫了一声。
“叫魂啊！”应琰没搭理他，目光径直扫在卜羽身上，他穿着大一码的校服，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他看着卜羽再次走过来站在了邢湛身边，扶住了邢湛的胳膊。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在彰显看吧，邢湛是我的。
两人站在一起，这一幕幕都仿佛在告诉应琰，他今晚不该来，他搅和了别人的表白。
“走不走？”看着这一幕，应琰内心腾地升起一股火气，说不明道不清，他捏紧了手里牵言言的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离自己不过三步之远的邢湛，仿佛想把他的目光尽数攫取。
一人一狗站在巷子口没有倒计时地等待着。
他看见邢湛的脚步向前迈了一步，他也看见卜羽伸手攥住了邢湛的衣服袖子，于是那个向他而来的脚步停下来了。
“带言言先走吧。”邢湛停在了原地，一语将两人隔绝了起来。
应琰顶了顶腮帮，就那么站在巷子口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没有吵也没有发脾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等到心里再也找不出一句自我安慰的话时，他拽着在原地逗留的言言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巷子口重新回归一片沉寂。
邢湛垂下眸色，挣开扶着他的胳膊，独自站在黑暗的角落，隐匿其中。
“傻逼邢湛，就不应该来找他。”
“亏老子大半晚上不睡觉，有病才跑出来找他。”
“他需要你担心吗？没看人家身边有人照顾，瞎凑什么热闹啊！”
“人家花前月下，你窗前泪下。”
“我在管他我就是狗”
言言：“汪汪——”
“我吃饱了撑得，谁理他谁是狗。”
言言：“汪——”
“你别叫。”应琰牵着狗，气急败坏地回到家。
他格外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刚躺在床上，就听见院子里的大门响了一声，紧接着有人上了二楼的楼梯，应琰心里余留的不平衡和不舒服的烦躁又重新冒了上来，他啪一声关掉了灯，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他听见有脚步声在自己门前停了一阵，有好一阵应琰装睡装得难受，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但片刻后，他听见对面的门被打开，邢湛步伐缓慢地走了进去。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应琰一点都睡不着，不是不困，只是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一闭上眼睛全是，层层叠叠，挥之不去。
万一邢湛答应卜羽了怎么办？他是同性恋吗？如果没有答应，是不是说明邢湛不是。
无论哪一个结果，应琰都不想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