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邢湛去参加竞赛的第六天。
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联系,意味着他和邢湛断联了六天。
坐在后排的豆不凡发现,自邢湛走后,应琰整个状态都游离在外,也不能说提不起精气神,因为学习上看着比以前更用功了,尤其是英语。
只不过没以前热络了,看上去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每天从早上六点来学校待到晚上十点半下自习才会回家。
死啃英语的同时更像是极力躲避着什么一样。
“去我家。”豆不凡夹着两本书前来,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我妈今天做的炒面。”
“不了。”应琰收起试卷,顶着疲惫的眼神强挤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吃食堂。”
“天要下雨,人要吃饭,跟我回去吧。”豆不凡刻意想调动他的情绪,“心里有事,别揣着,眼里有泪,别憋着,但凡有事,我罩着。”
“你是金钟罩啊?”应琰从凳子上站起来,笑着接梗,语气动作轻松无比。他没有办法给豆不凡说他怎么了,因为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邢湛不在的六天,他一分一秒数过来的。
他抗拒回家,不是因为不想,只是家里的一切都和邢湛有关,一踏上二楼的楼梯,走的每一步都感觉踩在邢湛的脚印上,每一处都是邢湛的影子。
可能因为两人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所以这种缺失感才会更加严重。
梗在应琰心间,不上不下,始终得不到解决。
但这都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的一瞬间,从梦里清醒的那一瞬间,山崩地裂。可能他至今都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邢湛突然来的冷淡。如果邢湛之前对他不好,他可能戒断反应也没这么强。偏偏邢湛对他最好,却也最决绝。
第一次,应琰意识到,醒着呼吸也会这么难受。
白日积攒的情绪在黑暗被翻腾出来,窗开着,灯晃着,压在心口的不是永黑的夜,是不放晴的天。
邢湛出发去的那天,应琰原本打算去送的,但想到两人刚吵过架,又赌气没有去,等到相通去找邢湛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行吧。”看他不想说,豆不凡也不逼他,这种事,心里那关得自己过,“晚上必须跟我早点走,已经请过晚自习的假了。”
“行。”应琰爽快答应,想着豆不凡的生日早点过去帮忙也是可以的,但很快又想到邢湛,应琰偏开视线,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摩挲着指尖,强装不在意地问,“几个人?”
“八九个。”豆不凡说完看到他落寞眼神的一秒又改了措辞,“有可能是十个。”
应琰点点头,思索几秒后,滑动喉结艰难开口,“邢湛今天会来吗?”
“大概率会来,因为今天也是他的生日。”豆不凡人大心也大,说完了也没有察觉到应琰的不对劲。
“邢湛的生日?”应琰眉眼间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从头到尾压根不知道这事儿,此刻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你俩生日同一天?”
“我还以为阿湛告诉过你。”豆不凡挠挠头,憨笑的表面下是慌张,他大概猜出应琰情绪变化的原因了,“现在知道也不晚,每年我们几乎都是一起过的,说是一起过,倒不如说陪我过,他不吃蛋糕也不让我们给他庆祝。”
原因应琰能猜到一点,估计是和杨同山有关。
“他今天不会回来的。”教室没多少人了,卜羽从座位上起身,步调悠扬缓慢地朝应琰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两人吵架之后卜羽竟然有种说不上的窃喜感和得志感,“阿湛走的时候和我说了他今天赶不回来。”语气谈不上客气,直接忽视豆不凡偷偷使的眼色,“怎么?他没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看来我想多了,他不仅没告诉你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没告诉你他今天不回来。”
但凡应琰多注意一点,就会发现卜羽话里的不可信性。
邢湛压根就没说过这话,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回来,又怎么可能只告诉卜羽,而不告诉他和豆不凡。
“卜羽。”豆不凡出声打断,示意他过分了。
“没事儿,你们先走吧,我补个觉。”应琰累及了,要放在平时怎么也得咋咋呼呼和人吵一架,但现在,他心里很烦,尤其在听了卜羽说的这些话之后。
他迟钝地意识到,他被邢湛圈在外面了。
卜羽被豆不凡拽出了教室,很快,两人争吵的声音便隐隐约约传了进来。
应琰侧着脑袋趴着,用心捂住耳朵不去听,眼神空洞地盯着被风吹起的窗帘,视线由远及近,又落在了邢湛桌子上,他抬起手曲着手指敲了敲桌面,回响不留余力地回击到耳朵。
一声一声地……回应着心跳
教室无人,细微的心跳声在空阔的空间里被放大。
凭什么不理他,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凭什么留他自己一个人瞎猜。
即将入睡之时,应琰直觉感受到旁边座位坐下了人,心很快被簇到一起,他的第一反应是邢湛回来了,不然他再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还有谁会坐在邢湛的座位上。
藏在臂弯里的眼睫轻颤了颤,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很多,他想快点睁开眼睛核实内心的想法,又不敢面对睁开眼睛后的结果。
紧接着,他听到前门又进来了一个人。
各种猜测缠绕在心头,应琰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装睡。
“小朋友,别装睡了,我都看见你悄悄动了。”旁边座位上的人声音带着笑意。
应琰:“……”
他从臂弯抬起头,带着点被扰了睡意的烦躁,视线径直落在旁边座位人的脸上。
和他一样的微分碎盖,白色卫衣,淡蓝色牛仔裤,细长的手里拿着一沓类似宣传单的东西,呲着一口大白牙坐在邢湛的座位上笑得一脸无害。
校外机构来学校发传单的?应琰猜。
毕竟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去年他高考完查成绩的前一天,要去学校领取报志愿相关的书籍,刚一出校门,就是一堆发袋子和宣传单的人,发就算了,问题是袋子和传单上印的是复读机构的信息……
大家出了门都躲着走,生怕影响自己第二天查成绩。
“校外人员禁止入内、禁止发传单。”他语气淡淡,开始赶人。
“校外?发传单?。”男生吊儿郎当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想你误会了。”另一个男生开口。
应琰循着声音抬起头,看向站在这位卫衣哥身后的男生。
身姿挺拔,薄款的米白色风衣套在身上,戴着黑色腕表的手腕搭在卫衣哥的肩膀上,表情冷冷的。
恍惚之间,应琰竟然看到了邢湛的影子。
一定是没睡好造成的。
“这有人了。”应琰又猜可能是转学生,再结合一下两人的穿搭,他估摸着对卫衣哥说:“你们来早了,两点半,有事让你家长带你去找老师。”
“家长?”这一声说的两人都笑了起来。
尤其卫衣哥,笑得眼泪都渗出来了,他转头看着身后的男生故意问,“那我应该把你叫什么 ?叔叔?还是哥哥?”
风衣哥无奈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没有说话。
“确实也是家长。”卫衣哥收起笑,“我们是你上一届学长,我叫初然,他叫靳逸。今天下午有个分享会,我就拉着他提起来看看。”
“哦。”应琰默了几秒,消化了这个消息,迟迟地回了句,“学长好。”
“你坐的这个位置就是我去年坐的,这么看我们也挺有缘分的。”初然很自然地和他聊了起来,“快高考了,有什么想考的学校吗?”
“嗯……”应琰又想起了邢湛,他浅浅吐了口气,说:“想考庆大。”
初然和靳逸两人对视一笑,一起开口,“我们俩都是庆大的。”
总算是引起了应琰的注意。
他目光不自觉染上羡慕和向往。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不知道,我身后这位一定知道。”初然完全没有学长的架子,他感觉他从应琰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身影,所以也很享受和他聊天的过程。
应琰点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后又落回桌面,“我想问问,学长你们是约好一起上庆大吗?还是巧合考到一起了。”
这问题确实也让两人楞了一下,两人本以为他会问和学习有关的。
“约好的。”这次是靳逸先回答的,“很早就约好了。”
初然眼底荡起笑意,在应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捏了捏靳逸的手心。
“你也和某个你在乎的人约好了一起考庆大?”初然看着他的表情猜。
“嗯。”可能是太久没人说过心里话,又在巧合之中遇到陌生又熟悉的学长,应琰放下戒备,恹恹地说:“但我让他失望了,所以——”应琰紧了紧嗓子,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所有都不作数了。”
“去掉主语我会以为你在讲我的故事。”初然回头看了眼靳逸,眉眼里自动带上温柔和正经,“有次,我对靳逸提分——”
靳逸轻咳了一声,初然立马意识到更改了说辞,“分数,反正我们就吵架了,吵得特别凶,他觉得我不在乎两人之间的感情,就转学走了。但我更气了,一开始装作不在乎,想着没他我还活不了了,结果没到一周我就后悔了。我就天天去他的新学校找他,一周后,又把他给拐回来了,然后我们就和好了。”
“你可别不信,以为我编故事骗你呢。”初然说着又回想起往日,说的情真意切,“当时因为这事他还被学校痛批了一顿,说闲言碎语的人也很多,什么靳逸学习跟不上啊,还有放不下旧学校之类的,但事实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应琰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既然已经有了约定,那就说明你们之间有些东西一定是大于这一时的争吵的。”靳逸说了很长一句话,“解决问题的答案不唯一,但你们对于对方而言是唯一的。”
“谢谢学长。”应琰重新拾起精神,“我知道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初然从座位站起来,走到门口之后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应琰。”
“和你约定考庆大的呢?”初然又问。
“邢湛。”
“好。”初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走过来,掏出口袋的笔在手里的卡片背后写上了祝福语和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是庆大的卡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送你两张,一张给你的,另一张你可以把他送给你想送的人。”
应琰站在座位上双手捏着卡片,郑重道谢。
“希望明年可以在庆大见到你们。”初然挥手出了门,靳逸始终跟着他。
“好。”
应琰的回应掷地有声。
等再次有动作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公交站牌前。
他带着庆大的卡片逃了下午的课,用身上仅带的一百块钱买了个小蛋糕,刚好换出坐车的零钱。
他不想管那么多,他只想见邢湛。
特定时间内仅有的人或事物往往因为他的独特和温柔而让人难以忘怀,不想留下遗憾,不想只用未来去临摹,要趁此刻、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