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的紫藤花已经败了,不知不觉,两三个月已经过去,来这也有些时日了。
邢湛推开大门,还没走进去,就被冲上来的言言叼住裤腿晃着尾巴向外拽。
“怎么了?”邢湛单腿蹲下,安抚似地抹了抹它的脑袋。
“你怎么不粘我?”应琰在身后憋屈道。
“汪汪——”言言叫了两声,好似能听懂人说话一样,又跑到应琰脚下转悠。
“以后要最黏我。”应琰托着狗的下巴,和它对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琰者——”
“近琰者阳光可爱。”邢湛淡定出声。
应琰:“……”
“阳光可以,可爱不行,换一个有气势一点的。”
邢湛:“近琰者非我莫属。”
“脸呢?”应琰又气又想笑,“让我有气势一点,没让你有气势。”
他认真想了想,灵光一现
“近琰者出类拔萃。”
邢湛闷哼一笑。
“你笑屁!”应琰瞪他,“你就说是不是吧。”
“幼稚。”邢湛嘴上嫌弃,心里却是只觉得眼前的人可爱,“走了。”
两人一狗在门口磨蹭半天才进去。
一进去,应琰就看见了熟悉的人。
第一眼,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显然不是,他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妈妈。
“妈?”应琰两步跑过去,“大半夜你怎么来了?”
于舒冷着脸摸了摸儿子的头。
怒气和质问的话在半小时的等待中确实已经少了不少,但只要一想起应琰直播和邢湛打工的事情,她还是生气。
“进来说吧。”邢锦揭开门帘,摇着轮椅坐在门口。
四个人带一个狗,难得共处一室。
本以为再相见是应琰要走的时候,仍谁也想不到会是现在。
“阿姨,是有什么事吗?”邢湛端着热水放在她面前,也递给自己妈妈一杯。
于舒低头瞥了眼桌上的热水,没有动作,“阿姨就开门见山说了,我送琰琰是来复读的,我希望他把时间都可以用在学习上,而不是跟着你去打工、直播,晚自习不上,现在才回来,如果钱不够,你可以跟我说,我完全没问题。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你能理解吗?我希望你不要再干了,专心和琰琰好好学习,不要被其他事情打扰,你们现在挣的那两个钱又能干什么呢?什么都干不了。”
“妈!”应琰不想他妈这么说邢湛,他第一时间解释,“直播是我自己想干的,我今天也写试卷了,学习并没有被耽误,课业也没有落下,你别操心了。”
“我知道。”于舒盯着儿子半晌,克制着内心蔓延生长的控制欲,把柔和的一面展现在她他面前,“妈妈这不是为了你好,大老远把你送来,又不能陪在你身边,总是挂念着你,害怕对你有所疏忽。”
身为妈妈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
所以每次母子俩理论的时候,只要于舒搬出这句为了你好,放低态度,应琰就会立刻没有话反驳。
他是妈妈一手带大的,自然对妈妈感情深,可能也正是单亲家庭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应琰心软的性格和较强的共情能力。
他爸妈也是离婚,倒不是爸爸有什么不好,选择结婚只是当时社会到了一定年纪后应该做出的选择,就像是义务使然一样。
在应琰看来,他们无法以现在的视角去评判它的好与不好,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既然他妈妈那么选了,那他支持就好了。
杨同山和于舒是一个县城出来打拼的,两人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赚钱,但两人所想所做却各不相同,结局也不同,也可以说是人各有命。
在外人看来,也许会说于舒嫁了一个有钱人,日后能耐了,把人甩了。
但其实不然,于舒很聪明,事业也是两个人一起打拼起来的,至于离婚。
大概是因为,下棋人发现棋盘已经是死局了,所以弃子便成了最佳选择。
在应琰的印象里 ,妈妈是爱他的,也确实在为他好,小到每一次家长会,大到每一次有需求,于舒都会陪着她,满足他。
前提是,他达到于舒提出的要求。
“抱歉。”邢湛道歉,“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阿姨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打完一巴掌就该塞颗糖了,于舒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水轻抿了一口,“钱我会再打一部分,这些事情你们不用操心,专心念书,以后考上好大学,这样才能找个好工作,不然前十八年就是白读,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一事无成,只能混迹在社会底层。”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不得不考虑为应琰换一个环境了。”
“妈!”
“不会再有。”两人第一时间同时张口。
“阿姨放心,不会有下次。”邢湛续上一杯热水。
这次他没把握好水量,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也不一定非要以赚钱为目的,他们知道怎么规划自己的未来,我们提出建议就好了。”邢锦已经听了大半辈子杨同山和于舒说的赚钱,好像钱永远都不够用,永远都在赚钱,她不希望两个孩子也这样。
“你不能因为老杨选择赚钱的途径不对,就一概而论,认为赚钱是没有意义的。”于舒提起这个问题也颇为心累,“再说了,我们走在前面不就是一个引路人的身份嘛,按照我们的规划走,减少试错成本有什么错呢?”
杨同山离开的这段时间,邢锦很少听到有关他,也在克制着很少想起,但往日的丑陋被重新翻出时,她抗拒地摇开轮椅,选择结束话题。
“行了,不早了,你和琰琰上去休息吧。”于舒看了眼带钻的手表,赶时间似的,“我先走了,不用送。”说着就从座位上站起身。
“留下吧。”邢锦叹口气,“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走也行。”
“没事。”于舒并不打算留,“车在门口,明天还有工作。”
“阿湛带琰琰去送送。”邢锦说。
两人跟着于舒一起出来,又到了大槐树下。
“好好学习,妈走了。”于舒抱了抱应琰,难得有一刻放松去打趣他,“这次终于不吵着要手机了?”
“要您就会给吗?”还好被抱着,还好邢湛和妈妈没有看见他一瞬间心虚的表情。
“知道就好,回去早点休息。”车子发动,车灯亮起,驶出后只留下地面的一层尘埃。
“你别生气。”应琰心里很内疚,她觉得自己妈妈刚才说的话有点重了,“我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打工有你的理由,不用顾虑我,我不会被影响,只会影响别人。”
“近琰者出类拔萃?”邢湛表情放松,看上去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好吧。”应琰踩着路灯下的影子,敞开心扉,“你是例外,我被你影响了。”
“怎么影响了?”邢湛明知故问。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应琰转身,倒退着故意追着踩邢湛的影子,“还是合约不作数?”
“作数。”邢湛扬了扬嘴角。
“一天天嘴角抽筋啊?”应琰踢动脚下的一个石子,“走了,回家。”
之后的日子,邢湛除了去馄饨店,确实没有再去打工。
倒不是因为答应了于舒,只是害怕,害怕应琰被接走。
于舒要接走应琰的那句话就像埋在邢湛心里的一颗定时炸弹,他尽可能小心。
他想,只要足够小心,这颗炸弹就不会爆炸。
*
日子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中,杏宜也迎来了杏色的秋天。
尽管如此,气温却丝毫不降。
大型联考也已经过去,应琰考的不错,差一点就进了年级前十,英语考了89,卡在了及格线,为此,他还专门找英语老师撒泼打滚了一番,嫌老师一分都不愿捞他。
结果被老师一句“为了留给你进步空间就给打发了”
这次给89,下次就一定能考90,这次心软给了90,说不定就飘了。
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89,刚刚好。
“大家好,我是高三实验班的邢湛,今天的升旗仪式,我要演讲的主题是——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绿茵操场,和风旭日,主席台前,五星红旗下,邢湛穿着校服,拿着话筒,正在进行国旗下的演讲。
每句话都通过话筒字正腔圆地传进全体师生的耳中。
这周轮到高三主持升旗仪式,全体师生站满了一大半操场。
学生站在前面,中间空一段,老师站在最后面。
应琰下来的比较迟,操场上的学生都是一样的校服颜色,除了袖子上的不同色的荧光条,高一英光绿站在最东边,高二荧光红站在中间,高三站在靠近西边的位置,梧桐树下。
等找到班级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排好队了,他只能站在队伍最末尾,不过,也正合他意,唯一不好的就是。
前面的人挡着,邢湛的影子他都看不到。
听着他极其顺溜的脱稿演讲,要不是和他度过了完整的两天,应琰真以为他是提前背的,不是现场编的。
演讲完之后,邢湛从外侧跑下,跑了半个圈,停在最后排的应琰身边。
“临场发挥的不错。”应琰意思着夸了两句。
“什么?”前面的豆不凡控制着音量转身,“不可能!没准阿湛写稿子的时候你没看见。”
“不可能!”应琰语气:“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你和他一直在一起?”豆不凡声音又忍不住升高,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吸引来了老刘:“谁和谁在一起了?”
老刘背着手出现在三个人身后,“不允许早恋啊!抓住及时上报!”
“没~”豆不凡心里想着这你都能听见,嘴上插科打诨地解释,“我说我们三个运动会报三千米。”
“对~吧。”应琰被迫附和。
邢湛:“……”
三千米和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啊!”老刘很是满意,“该报的都报上,珍惜你们高中最后一个运动会。”
队伍解散之后,一大波人涌向唯一的出口,往往这个时候,高三的就是最墨迹的,因为这样就有理由迟到了。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三三两两的团体走在一起。
“又到哥们上场炫技的时候了。”豆不凡激动地转圈,“长跑、铅球高低整起来。”
“你们想报什么?”豆不凡稍微微克制了一下内心的激动。
“我当观众给你们加油吧。”卜羽并不是很想参加。
“要有奉献精神,为咱们实验班争取荣耀,拼尽最后一分力、撒出最后一滴汗。”豆不凡积极调动,“每个人都得报。”
“三千米别给我报。”应琰提前说明,“我不适合长跑,只擅长短跑。”
“为什么?”豆不凡问。
应琰:“气短,容易喘。”
“那给你报4×400。”豆不凡表示理解,“800可以跑吗?”
“可以。”应琰点点头。
“行。”豆不凡早早开始谋划,“正好你、我、卜羽、阿湛我们四个跑接力,阵容很强大啊!拿第一易如反掌啊!”
“800不要给他报。”邢湛意有所指看着某人。
“凭什么?”应琰无语,跑个步也不让跑。
邢湛:“你容易喘。”
应琰:“……”
喘个气碍着他了。
“我又没在你面前喘,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