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衣堂。
阎罗的马车缓缓驶停在不远处。
聂昭昭三人一人抱着一只装满珠宝的箱子,跟着元筠朝着那张灯结彩处走去。
今日是善衣堂堂主蒋重天的五十寿辰,大齐京都混迹江湖的人家,皆前来祝贺。
故而,元筠带着聂昭昭三个乔装打扮的玄衣人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时,没人觉出不对来。
“元公子!久仰久仰。”
直至到那善衣堂内,才从善衣堂主厅里,来了个白衣打扮的癞头花和尚,朝着元筠走来。
此人陆行安觉着眼熟,仔细看,原是善衣堂的二当家,蒋论天。
蒋论天的神态古怪,对元筠的态度也难以捉摸,看似恭敬,实则笑意不达眼底。
“元公子同我们善衣堂并不同路啊,今儿个,怎么还来祝寿啊?”
元筠听罢,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蒋论天,问:“二堂主,这是,不欢迎我了?”
“哈哈哈,”蒋论天蓦地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地,好不夸张,“自然欢迎。”
“只是没想过,你元公子,竟会和陆行安那小人割袍断义。”
“我原本就是中立,不站谁,不帮谁。况且,二堂主既说了这陆行安是个小人,我怎么还会和他有来往呢?”元筠答着,眼神得意,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身后的人。
聂昭昭看向“小人”陆行安,见他站得笔直,眉眼虽一如方才的模样,可稍显冷峻的脸庞乍然出现一些龟裂。
“哈哈哈,弃暗投明,好事儿,好事儿,既然来了那便是友人,元公子里边儿请!”
蒋论天说罢,为元筠让出了道。
聂昭昭三人正随着元筠往里边儿去。陡然,蒋论天的声音从几人后面响起。
“等等。”
聂昭昭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蒋论天,只见他蹙了眉,看着他们三人似是有些恼怒道:“怎么这般没规矩,元公子的礼,送去库房,怎么还要进来?”
“欸,”元筠走到三人身前,挡住了蒋论天的视线,道:“这里边儿可是有无上珠宝,我想亲自献给蒋大堂主,可这东西吧足足三箱实在太重,还是让他们一齐,待会儿宴会站我身后,如何?”
蒋论天挑眉,打量着元筠的神情,探究着他的话语,想找出些破绽来。
半晌,他才又堆起笑,只道:“原来如此。”
紧接着,蒋论天又朝着元筠身后的聂昭昭三人道:“进去吧,搬抬注意点儿,若是有半点损失,为你们三人是问。”
蒋重天的宴会之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蒋重天端起酒盏,朝着欢谈的客人们,道:“今儿个,多谢八方来宾,前来祝寿!我蒋某,先饮一杯!大家同乐!”
正是此刻,门被人大力推开,元筠的声音响彻在宴会之中。
“蒋堂主,怎么不等我一齐,共饮此杯?”
众人皆是一愣,一个个儿的,看着元筠踏进厅堂内,带进一阵寒夜的劲风。
蒋重天见来着是元筠,满含笑意的神情先是一滞,转而化作几分敌意,冷声道:“什么风,竟把阎罗大人给吹来了?”
“怎么,今日,要替那陆行安,搅了我这寿宴?”
蒋重天的话落在元筠耳中,不疼不痒。他轻笑,温了声,道:“蒋大堂主误会了,我何时同陆行安交好?”
说罢,元筠转过身去,将聂昭昭手上的宝箱打开:“你可瞧好了,这些都是好东西,不是刀剑。”
“我是真心来给蒋大堂主贺寿的。”
蒋重天的神色渐渐松动,他看向元筠,同蒋论天一般探究的目光,不断在元筠的脸上。
蓦地,他随手拿起一酒盏,将之斟满,走到元筠面前,笑着说:“既是贺寿,那迟到,便当罚。”
“请元公子饮。”
元筠看着身侧窃窃私语的宾客,接过蒋重天的酒盏,目光与面前的蒋重天相汇,一饮而尽。
“好!”
蒋重天拍起手来,又道:“元公子,既饮下我蒋重天的这杯酒,便是我蒋重天的朋友!”
“来人!加座儿!”
红绸之上,舞姬灵动,众人叫好。
待这精妙的表演落了帷幕,元筠方才起身,朝着蒋重天,道:“不知可否向各位宾客,借走蒋大堂主半柱香的时间?”
“元公子这是何意?”
宾客之中有人发问。蒋重天只吃着那炙烤羊腿肉,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我有宝物要赠与蒋大堂主。”
元筠的话语刚落,周遭便传来一声声怀疑。
“不如就在此地,拿出来,让我们大家见识见识?”
“是啊,让大伙见识见识,怎的,宝物藏着掖着,咱大堂主也不是如此行事之人啊。”
“还是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不知是谁言,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起来。众人的目光在元筠和蒋重天的身上不断游弋,皆想看出好戏。
蒋重天又撕开一块儿羊肉放在嘴中咀嚼,慢慢掀起眼皮,看向元筠:“元公子,不如,就在这宴会之上相赠?大伙儿都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宝贝。”
“这个宝贝,怕是只能蒋大堂主同我移步,才可一观。”
“元公子可别诓我。什么宝贝竟只能让我一人瞧。”
“若我说是你千思万想之物呢?”
蒋重天眼珠子一转,目光定在元筠身后,落在陆行安双手捧着的宝箱之上。
那宝箱外渗出暗红血色,一缕发丝飘荡在外。
“好!”
蒋重天站了起来,眼神中是贪婪的期待。他走上前去,同元筠道:“的确,好东西,不分享。”
很快,元筠他们被蒋重天带进书房之中。他将手下遣散,只留捧着宝箱的聂昭昭三人。
“哼哼,”蒋重天哼哈着,拍了拍元筠的肩膀,道:“为了讨好我,你的确是,煞费苦心啦。”
元筠眼睫微垂,竭力掩饰着,眼眸中嘲弄的神色,只道:“那,蒋大堂主,可要一观?”
“当然。”
元筠挥了挥手,陆行安捧着那不断渗血的宝箱,上了前。
蒋重天的兴奋,雀跃在脸上。他摩挲着掌心,眼珠子都要落在那宝箱之中,他在期待,期待这之中是陆行安的头颅。
陆行安看着渐渐靠近的蒋重天,手指搭在宝箱之上,缓缓打开。
“哐啷————”
蒋重天的头被猛地向下按去,一股血腥味混着着软黏,一齐灌入的耳鼻口腔之中,尚且不待他叫出声,背脊处的巨力使得他不住往跪下。
头发被扯起,猪脑混着猪血掩盖在蒋重天的脸上,他疼得颤抖。
“送你了,猪脑。”
聂昭昭将蒋重天的头向后拉去,疼得他想哇哇大叫,可喉咙里全是臭气熏天的血味儿,让他直犯恶心。
“他娘的!你们是谁!元筠!你敢骗老子!”
蒋重天还想叫嚣,却被一个清脆的巴掌将头扇歪了去。
“别叫唤,听着烦。”
奉康说着,甩了甩吃痛的手掌。
蒋重天这才发现,眼前的三人竟是陆行安他们。
“你们要干什么!”
“陆行安!我就该杀了你!在宣明堂我就该杀了你!!!”
“闭嘴。”陆行安看着面前因愤怒胸腔剧烈起伏的蒋重天,只道:“谁让你去宣明堂的?”
蒋重天不说话,只是斜睨着他们。
“说!”
又是一声脆响,蒋重天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
“谁告诉你,我要去宣明堂?”
蒋重天死死咬住唇瓣,不发出半点声响。
陆行安只是低着头看着他,不疾不徐道:“你不说,我也有法子撬开你的嘴。“
“你知道的,我无所不用其极。”
蒋重天的神情竟有片刻松动,张了张嘴,才像是泄了气儿般,道:“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一封书信,说你们即将要去宣明堂,让我不要错过杀掉你的机会。”
陆行安同聂昭昭对视着,随即又问:“书信呢?”
“在,书架上的第二个青铜罐中。”
不多时,奉康便从中找到一封单薄纸张的书信,递到了陆行安的身前。
薄纸被展开,字迹披露在几人眼前。
陆行安仔细瞧着上面的字迹,总觉得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
“既是拿到了你想要的,那便走吧。”
元筠的话音刚落,这书房的门便被人踹开来。
“我就知道,你元筠哪里会有这么好心?”
聂昭昭朝门外看去,便见那癞头和尚蒋论天,领着一众善衣堂的玄衣人,抽出刀剑直指着几人。
“谁先来送死?”
“送死?”元筠说着,看向蒋论天,“你当我是你们的蠢猪堂主?”
“只要你们再上前一步,这院墙上的弓箭手,便能把你们射成刺猬。”
“吓唬我呢?”蒋论天冷哼,我行我素地上了前。倏忽,一声羽箭穿过夜色,直中最外层玄衣人的胸腔。
闻声,一干人纷纷转身,只见那中箭的玄衣人倒在地上,抽搐着,渐渐没了呼吸。
蒋论天扒开身后的人,朝墙上望去,便见数十个泛着月光的箭头直直对准着他的脑颅。
“论天!让他们走......”
“大哥!”蒋论天转身,看向全身血糊的蒋重天,声音中带着决绝与焦愁。
“我说,让他们走!!!”
蒋重天说罢,重重地朝蒋论天挥了挥手。
无人阻碍,聂昭昭看着身侧那一双双愤恨的眼睛,只觉得有些后怕,跟着陆行安他们匆忙上了滞留在善衣堂外的马车。
聂昭昭将那张假人皮撕扯下来,她想问些什么,可车内诡异地寂静。
一路无话,各怀鬼胎。
猛地,马车被惊停,车外响起一道声音。
“大理寺奉派圣命!特此捉拿聂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