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这边来!”芸娘说话间已经将脸上的乔装卸下,披散下几日都紧扎的头发,舒坦地叹道:“总算是到了。”
柳萋萋笑咪咪地看着芸娘的模样,像是怎么也瞧不够。
“芸娘啊,这是真的吗?我感觉就好像做了场梦一样。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我们可以再次团聚。”
芸娘轻柔地将她的头发放下细细梳开了:“是真的,阿娘,我们以后都可以在一起,天天都能在一起。”芸娘像个孩子一般撒着娇。
柳萋萋满眼疼惜地说道:“芸儿,你受苦了。”
“不苦,娘!一点都不苦。”房中一派温情景象,却被屋外的嘈杂声打断。
柳萋萋顿时紧张的身体绷起,低声而又绝望地说道:“果然,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表情痛苦仿佛是陷入了某种梦魇中。
芸娘一边轻抚母亲的脊背,一边探出头来悄声观察:“见院外二人身影熟悉,不禁笑到:“母亲别怕,是我的朋友来了。”
说完便打开了大门道:“杜若姐姐!云雀姐姐!我还以为你们要过几日才能来呢~”她尾音上扬,可见是十分欢喜。
杜若听到这话,回头看见她们母女二人,惊得手上的簸箕都掉了下来。
“姑娘!”她声音带着些哭腔,“姑娘!你可吓死我们了,你那刀刺下去,我心都凉了半截。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呜呜……”
说道一半,杜若已经哭成了泪人。云雀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芸娘看见这样子,原本眼泪都流了一半,愣是笑出了声。
杜若听到,更是瞪了她一眼。
芸娘做求饶状,道:“杜若姐姐,别生气了!这是孟霍临时变卦,可不是我的主意!况且你看呀!我若是服药自杀,以相爷的脾气,定是会觉得我服用了假死的药,不会相信我是真的死去了。但自戕不同,看起来像是早存死志了。”
见她说得有几分道理,还可怜兮兮的样子,杜若也不忍心太过责备了。
“王爷这边动作真快,倒是比预计的早了两天。”云雀突然道。
“我们原计划是走水路,但孟霍说水路危险。而他还有事在身,便从陆路回来了,路程也快上不少,但路上颠簸,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芸娘答道。
说道这里,她心中也叹道,这次有些过于顺利了,心中隐有不安。而且母亲说那日她出门见到影卫,很难脱身,只是后来不知道是谁出手相助。
这个人又是谁?而他又是什么立场?什么目的?
还来不及深想,便听到娘亲的声音传来:“芸儿,怎么还不快点让你朋友进来,我沏了桂花茶。”
娘亲语气轻快,仿佛刚刚她紧张的模样都是芸娘的臆想一般。虽还是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的讯息,但看见母亲在屋里温柔的呼唤着自己的模样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带着两位姐姐朝柳萋萋奔去。
估计是之前被李相囚禁留下的心理阴影吧!她如是想到。
她们二人突然见了柳萋萋,有些无措。特别是杜若,一副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摆的样子:“好多年没见夫人了,夫人还是那么好看。”
柳萋萋那日将芸娘交给杜若时,杜若尚且是个孩子,今日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但见到往日温柔但骨子里带着些冰冷的柳萋萋也不禁心里有些发怵。
芸娘见她这模样一时觉得好笑,但回头看见母亲才发觉有点不对。她的模样仿佛是从未见过杜若一般,难道是长大不少不认识了?随后又在心里把这个猜测否定掉,娘亲明明记忆惊人,见过一面的人过了许久都能记得。
“母亲,你忘了吗?她是杜若啊!”芸娘有些焦急,手握得也有些重了。
柳萋萋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柳眉紧锁,似乎是十分痛苦地回想着,最后却是一片茫然。
芸娘总算是知道这一路之上的奇怪之处在哪里了,或许是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脑袋。芸娘忘了,她的母亲向来都是清冷自制的模样,吃起东西来都是多一口都不愿意吃的,但一路上都像是个贪吃的孩子。
她原先想着或许是这些年的拘束让母亲变了个人,但仔细想想又怎么会差别如此大呢?
“母亲,你怎么了?”芸娘更是焦急,将她的手拿起,探起脉来。
还不等她探出什么,母亲变焦急地扭动起来:“你,你是谁?”
“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连姑娘都不认得了!”杜若惊到。
芸娘更是焦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她慌乱的把着脉,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手却难免颤抖:“我探不出,探不出。”她声音哽咽。
云雀在一旁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姑娘,李悦来?”
芸娘听到这名字才镇静下来。她虽说不是什么神医,但经过这段时间与李悦来来回通信指点,她的医术虽说谈不上登峰造极,也算是高于普通大夫了,若是她都探不出,那这事必定是十分棘手了。
“云雀,拿笔来。我要同他写信。”云雀会意,赶紧将笔墨纸砚拿了过来,默默磨起墨来。
杜若见此情景,也将柳萋萋引到了里屋,哄着她先睡会儿。
神医山庄说是李悦来的居所,其实也算是个小型的情报收集站。
这里各处都有山庄的联络人员,将各地信息汇总,分成不同的紧急程度从秘密栈道运到李悦来手里。
芸娘将母亲的病情简单的说明了,便将信收好。塞入了一个金丝勾成的绢袋中,又将一块残缺的玉珏坠子缠在上面,递给了云雀。
“送到回春堂。”
云雀不是第一次帮芸娘送信了,早就熟悉流程,她麻利的将东西一收,便出了门。
李悦来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他看见玉珏就知道事情紧急,笑道:“这丫头总算是知道联系我了。”
百花宴上的事情,别的地方或许不晓得消息,但他这边依旧是收到了消息。
他就知道芸娘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至于其他的弯弯绕绕他也不关心。
打开芸娘写的信,看见信中名字的那一刻,他表情僵住了:“柳萋萋,是你。”他反复摩擦着这个名字,眼中的恨意重的似乎要将纸张烧透。
他本想将茶杯摔碎。但转念一想,总算是落到了自己手上,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却转眼看见了握在手中的玉珏:“怪不得师兄会让你当他的关门弟子,怪不得你和她长得有几分神似。原来如此,可惜了…”说道这里,他人似乎都变得有些苍老起来了。
“多么好的苗子啊,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都想将自己的衣钵传给她,可是却是他们的孩子“孽种啊孽种!”
虽是骂芸娘的话,语气中却是十分哀伤,他知道芸娘有多么爱她的母亲,此一去便是和芸娘彻底的决裂了。
……
这几日没有芸娘所预料到的那般难过,反倒是十分的繁忙。
几乎是一夜之间,母亲的心智仿佛是变成了几岁的孩童。虽然将她们都忘了个干净,但却好似十分亲近她一般,总是在她尾巴后面姐姐、姐姐叫得不停,看着杜若和云雀都笑个不停。
她忽然想着去,或许这就是娘亲童年时的模样吧!这么活泼可爱的娘亲怎么会变成后面那样凄苦、冷傲的模样呢?娘亲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萋萋,不要上去!”一时没看住,柳萋萋便翻身上了院里的枣子树上。
还有些调皮,芸娘心下吐槽道。
柳萋萋原本就显得十分年轻,如今少年心智,行事也不拘小节起来。
头发就是胡乱盘了个高马尾,坐在树上,调皮地笑道:“杜若姐姐,你别恼,明日我给你偷酒去!”
“柳萋萋!我还在这里呢,当我面就敢说偷酒喝的事情。你给我下来!”芸娘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提前进入了老母亲的角色,孩子果然很不好带。
“我才不下来,你来抓我呀!”柳萋萋一脸得瑟,又往更高的树枝挪了挪。
芸娘气不打一处来,给云雀使了个眼色。云雀会意,转头就将张牙舞爪的柳萋萋,像是拎小鸡一样从树枝上拎了下来。
“芸姐姐耍赖,萋萋再也不和芸姐姐玩了!羞羞脸!”柳萋萋背过身去不理她。
芸娘无奈,从厨房里拿出了自己忙活了一上午才做出的秘制桂花糕。当着柳萋萋的面,装到了白瓷碟子里,细细码好。
软糯香甜的桂花糕被做成了小花的模样,上面还零散地撒上了干桂花做装饰。每个糕上都闪着诱人的光泽,这是芸娘特调的掺了花汁的糖,在表面涂了薄薄的一层,还拿火炙过。一口咬下去外面有带着花香的香甜脆壳,里面是软糯绵密的桂花糕,中间还夹上了流心的软馅。
一口咬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柳萋萋的口水便流了下来。
芸娘笑道:“萋萋,想吃吗?还不理我吗?”
柳萋萋忙不迭地点头,却又碍于面子不肯说要吃。见芸娘当真给两位姐姐分了去,都没给她留,一时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芸娘见状赶忙将桂花糕递过去。真是个小祖宗!见她没心没肺的开始吃,她才释然地笑了。
也许这样也不错。
正这样想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本以为是李悦来的信到了,但又觉得不会这么快。
遂打开门来,惊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