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换作抱拳,一息后又停住,像在回忆民女见官究竟该行怎样的礼。
最后,她平抬两手,四不像地一拜,“独…独孤大人,我是惊蛰。”
像极了从未见官、心有惶惶的农妇。
独孤氏没有在意荣龄生疏的见礼,她上下打量片刻,道:“既入了镔铁局,便堂堂正正地抬起头来。”
荣龄应一声,这才小心地抬头。
自见到匾额的“莫闪”二字、院中用彩瓷拼出的图案后,荣龄就猜到,独孤氏是胡人。
她的肤色分外白,一双绿色的瞳仁盈盈泛光,一如大莫闪最纯净、浓郁的祖母绿宝石。荣龄心想,她定长得美。
她身着朱红的大袖褙子,下裳是同色的褶裙。她的上身倚在扶手圈椅中,双脚赤着,整个人怠懒、迷人得紧。
可惜这等风情,荣龄因脸盲,少领略了许多分。
“来了几日了,可学到手艺?”独孤氏问道。
荣龄双手交扣,老实答道:“来了十日了,春芳姐教我认了酸浆,也带着我磨洗了一把匕首,是雪花纹的,说是替凉州军打造。”
独孤氏未置可否,她突然起身,一步步走近,赤脚落在深蓝的喀山地毯上,如深渊开出白莲。
她挑起荣龄的下巴颌,问道:“我美吗?”
荣龄不明所以,浑身蓄着劲,以防她发难。嘴上却嚅嗫着答道:“美…美。”
“可我听说,你不认人?”独孤氏妩媚一笑,笑中却有冷意,“脸盲也辨出美丑?”
荣龄想了想,“辨不出,”她答道,“只是姐姐们常说,大人是九天的神仙妃子,不仅美,心地也好。我虽不能亲眼见到,但我想,姐姐们不会骗人,大人定是美极了。”
“你倒是有趣。”荣龄的话取悦了独孤氏,她收起那指,顺势又拍了拍荣龄头顶的盘髻,“对了,认字吗?”
“认…认得一些。”荣龄道。
“哦?”这倒是出乎独孤氏的意外,一个脸盲的农妇,竟认得字?若是认字…可就不好用了。
她取过一页公文,递给荣龄,“念念看。”
荣龄扫过整页公文,“一…石…人…”她念出零星几字,憋得满脸通红,“大人,我相公只教过几个字。”
独孤氏一笑,“也罢,确也是认得几个字,”并再次说她,“你可真有趣。”
随后,她未再多言,只叫荣龄退下了。
随后几日,荣龄反复揣测,独孤氏为何召唤她,又为何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她不知镔铁局内是否有眼睛盯着,因而不敢说与他人一道猜测,她只借自个是新来的幌子,与春芳、秀儿等人问些三局运行、镔铁刀制作关要的消息。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独孤氏的又一道命令解开她的疑惑——
她递来一匣点心,又在里头放上自己的一枚玉戒,叫荣龄送往上阳坊的某处。
荣龄转身出门,心中却嘀咕,这怕是送与新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