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丞的小姨来的那会儿,迟思经常见到亲吻脸颊这个动作,专门去搜索了一下。发现吻颊礼,就是一种普遍而常见的西式礼仪。迟思忍不住地偷偷看他,只是一旦望进他的眼睛里,反而是自己先躲开。原来亲一个人是这种感觉,诚然只是亲了亲脸蛋,但也是迟思的第一次。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两人进超市,迟思拿了一包话梅糖,看见他要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也没说什么。
“我爸在家。”江丞说,“你陪我走那边吧,我去把烟抽了再回去。”
“好。”迟思陪他走上人行小道,见他打开包装,拿了一根点上,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烟得少抽,对肺不好。”
“我抽得很少了,一天都不一定要抽一根。”江丞知道迟思不会告诉爸爸,并不在意在他面前这样。
“那你为什么抽烟草又不好闻。”
“你不抽啊?”江丞就试探性地递了一根给他,迟思来这么久,他没见过这个人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迟思摇头,他会抽旱烟,这是村子里所有男人都会的,无论老小总是旱烟袋不离身。但这种香烟倒是从来没有试过,他也不想尝试,一包烟十几块甚至更贵,觉得是不必要的花销。
他问江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江丞点燃一根烟,咬在嘴里。
迟思:“烟。”
两人穿过小道,走到小区设立的儿童游乐区,这么晚了,这里也没人。
江丞坐在滑梯上:“初中。”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烟雾飘到迟思眼前,弥漫过他的视线,听见江丞迷雾一般的声音:“蝈蝈给我的,我第一次抽就呛了,第二次就学会了。”说起这个,江丞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不过蝈蝈最近说自己要考大学,给我发了条消息,说以后不要联系了,他要认真学习……”
迟思站着低头看他,眼神变深:“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要上进努力,是好事啦,我也高兴,但是发消息都不理人,神经病。”他眼睛垂下,有点怏怏不乐。
“说不定是家里人不允许,把他的手机没收了呢?”这种教小孩抽烟的朋友,迟思觉得不要也罢,最好永远绝交,那会儿江丞才十一二岁吧,就被朋友带坏了。
江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些冷,把一只手揣在兜里,顿了半天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平时我们跨年都要一起去的。”说的是他那群朋友。
“小丞,不是你的错。”看着他失落的表情,迟思有些心痛,又不禁懊恼自己这样是不是做了坏事,“想跨年的话,我陪你跨年。”
“算了,这都过去了,下一次要等十二个月。”路灯隔得很远,亮度朦胧,迟思的脸沉在黑色的阴影里,眼窝显得特别深。
“春节也是年,春节我们一起在家里过,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这不一样。”江丞皱眉,一件一件地数,“三个人没办法打麻将,家里也没有ktv,也没有按摩店”尽管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些活动,但一切的事和朋友一起,也就不同了。
“不能打麻将,那也可以打扑克,没有ktv但是家里有音响啊,我可以买个话筒给你,按摩店那要花钱的,我也会按。”
江丞看向他。
迟思情真意切地说:“我在盲人按摩店打过工。”
江丞:“……”
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迟思戴着黑墨镜,假装盲人给客人按摩的画面,他终于被逗笑了。
“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迟思像是在承诺一般,认真地对他说。
江丞这颗心也终于动容,点头应了一声。
有业主牵着狗跑过,烟也烧到了尾巴,迟思给了他一颗话梅糖祛除嘴里的味道,江丞从滑梯上下来,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手指:“迟思,你闻一下我身上味儿大不大。”
“好。”迟思低头去闻他拿过烟的手,鼻尖扫过他在冬天里冰冷的指节,说,“这里有味道。”
接着又起身去闻他的羽绒服、衣领,呼吸从脖子处掠过,停顿了几秒,迟思倒是没闻到什么烟味,很淡,反而在弟弟的身上,他皮肤里的那股……迟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味道,类似薄荷,但又有点薰衣草洗衣液的香气,或许还有点话梅糖的味道,是更为浓郁的。
他对这股味道,几乎有些上瘾了。
迟思气息不稳,鼻子着迷地贴在江丞的颈窝,一呼一吸弄得江丞都有点不自在:“你别凑这么近,我爸不可能凑这么近。”
迟思立刻直起身,有些尴尬。
江丞戴上羽绒服帽子:“我们回家吧。”
江清顺最近是真的忙碌,他回家就想休息了,但两个小孩还没回家,于是坚持着没睡觉,坐在客厅里等。
江丞直接进门,也不搭理他,就说累了要回房间洗澡。
实际上是怕靠近了江清顺能闻到他抽烟了,他不确定爸爸知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想保密而已。
“他怎么了?”江清顺纳闷地问迟思,“你们吃饭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不是的,我们走回来的。”迟思替他辩解,“小丞有点冷,回房间泡澡去了。”
“哦”江清顺忽然看见了什么,“哎,迟思,你脸上有颗饭粒。”
迟思立刻抬手一摸,是颗冷掉的、僵硬的米饭。
这次期末考并不普通,涉及到了分科。
老师会根据几次考试的成绩,推荐学生选文科还是理科,不过最后的选择权,仍然在学生和学生家长手里。
实外的英语教学质量最好,理科成绩不俗,文科是弱项。
马小波发了分科意向表下去,让同学们填好,家长签字后,拿通知书当天交回他手上。
拿着意向表,迟思有些不知所措了。
七班是国际班,也将在分科后划分为文科班。
迟思盯着这张意向表,问江丞:“弟弟,你想好选什么没有?”
“我选什么都可以,反正我学的都不怎么样。”江丞看向他,“你呢?”
“我也不知道……”
“那你以后想学什么?”
“计算机,物理或者数学,电子工程什么的。”
“学文科这些专业都不能读了吧,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江丞不解。
“我……”他眼中露出迷茫,若是没有江丞,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就能做选择,而关键在于,他并不想和江丞分开,就这样做同桌,迟思觉得很好。
或许他可以留在七班,自学理科知识。
他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就去问了马小波,马小波自然不愿意迟思这么好的学生去其他班,但是在文科班上学,自学理科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迟思啊,如果你喜欢理,那就学理科,老师也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像你这样的成绩,你应该去清北班。”
清北班,顾名思义是学校专门为那些最优秀的、能考清华北大的学生所设立的班级。
自打迟思来之后,就连考了两回第一名,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期末考连着三天,回家,江清顺把迟思叫来书房:“你们马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了分科的事,迟思,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想学理科?”
“嗯。”
江清顺:“那就选理科啊,去最好的班级。”
“我不想”迟思顿了顿,“江丞一个人留在七班,”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江清顺有点无奈,迟思这孩子,就是太重感情了,分明是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他却真心当成家人来对待,“你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江清顺继续说:“要是你弟弟成绩也有你那么好,可以去最好的班,我也不用这么跟你说了,他成绩太差了,待在国际班,会自在点。”
迟思点点头,心里头沉闷的厉害。
要回房间的时候,迟思有些犹豫,转身去敲江丞的房门。
但是没人开门,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看见浴室里亮着光,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把门关上了,迟思就站在门外,听他洗完了,才敲门。
“迟思?”江丞打开门。
“小丞,我能进来吗?”
江丞刚洗完出来,头发还在滴水,闻言让他进来后,把门关上了。
迟思眼睛瞥向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上面滚满了水迹,还散发一种洗发露的香气,他感到口干舌燥,抬头去看他的脸庞,发现他脸上潮红,连嘴唇都是红润的,更觉得有种强烈的致命吸引力,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迟思?”江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要不要喝点水?”
“嗯”他吞吞吐吐地说,“小丞,我有件事。”
“你说。”江丞去给他接水。
“分科的事,我不想”
“不想?”
“我不想离开你。”
江丞递给他一杯温水:“我也不想啊,你走了我又跟飞机当同桌,飞机嗯”飞机也不是不好,就是有时候会戳到江丞洁癖的点上。
反而是迟思,要更爱干净。
而且迟思也要更可爱。
迟思握着玻璃杯,雾气上腾,他注视着江丞:“我可以留在七班的。”
“留七班干什么?你也不出国,你聪明,成绩也好,留七班太浪费了,你知道考上清华北大这种学校有多少奖金吗?我那天看见我爸的资料,说学校里给奖励两万,你还是下边来的,政-府要奖励五万块。”
迟思想说,哪怕他不去清北班,一样能考上的。
江丞继续道:“再说了,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舍不得你。”
“我又不会挨欺负,我这体魄谁能欺负?再说我都多大了”江丞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了,分个班闹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你在一楼,我在二楼,又不是见不到了。”
“小丞……”迟思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舍不得分开的感觉,上课的时候,他只要扭头看见小丞在旁边趴着,就觉得心里很安稳幸福。他很多时候觉得困惑,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不对劲。
江丞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像找不到家的小狗似的,想安慰他,于是努力伸手,去摸迟思的头顶:“小迟思,我在楼上上课,也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