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卫一听皆是色变,明莲却没有给对面太多反应的时间。她冷下唇角。黑衣鬼魅在这时自动分为两股,其中探门领属的多数站在了两边。与官道上面的人泾渭分明,战队不一。
“你们?!”那为首带话的人很是一惊,中间众卫也有许多眸色几近变化。临阵倒戈的不在少数,又往旁边分去了一些。
两边数量隐约形成制衡。
“诸位都想清楚了?”
“妖女!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那为首的人便是望天宫座下暗子,誓死效命拓拔文夜。最是不将旁人放在眼里,那怕是四门门主亦不以为然。其中以明莲为首,早已恼她多时。
如今算是摊开了脸,那暗子很是不服气。见着眼下这么多人追随明莲而去更不想被她占了上风:“阁主功力高深,岂非常人能比,你们现在跟着她走就是白白送死。别到时候到了地府怪我没提醒你们!”
这话一出果然有几个尚在动摇之中的人按耐下步子。
不过话说回来,明莲亦是探门门主,掌管探门七年手下无一败绩,火焰阁说到底也是一群人层层厮杀。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向强者看齐却是不经意间刻在了每个暗卫骨子里。
人在火焰阁,慕强就变成了一种天性。
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相反,现在能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炮灰。看眼色行事就能保命,识时务者为俊杰。
何况,已经有人打了样。
站在明莲身后的,可是探门排头探一到探十的所有暗卫。往生门十扇,缺一不可。
探门门主收服人心的本事着实让人佩服。
她把探子当人看。
天下执棋之人常居高位,不食人间烟火,谪袖翩翩作壁上观。棋子而已,草芥几缕,何须费心?
可是他们到底是人,不是所有暗卫生来就孤苦无依。他们其中很多都有来处,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来到这里为其卖命。
可是入阁如入阎王殿,阁门一入便断回头路。
回不了家的。
可以的。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心底的执念幻化为了实质的落点。从远方一点点飘散进耳中,第一个听到的人是秋随。
“我把家人交给你,命也是。”
“不怕被辜负吗?”
“我信你。”
“探门门主天下无双,定能助人得其所愿。”
探门门主天下无双,定能助人得其所愿。
为什么跟着门主?因为她和我们是一样的人,她把暗子当人看。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期翼不甘,她都可以撑起来。
所以探门上下,近乎全门追随。
在敌巢之中破出自己的茧。
这是无数探门影卫的心声,他们望向了往生门,十扇之后站着他们之中的翘楚。最中间的那一扇站着探一,他将钝链丢开从膝盖之下的绑腿上取出了自己的短匕。
那是一把极诡异的双弧弯刀,举起来像一柄弓。取过许多人的命,让人见之胆寒。厉害如此,却依然打不过玄镖。
刀光锋利映出探一的脸,探二其实有些好奇,不免凑了过来:“一兄,你在世间无牵无挂。又和门主她老人家最是不对付,怎么守门的时候来得这般快?”
“还能为什么?”回答探二的是一道青年音,几分不羁里夹杂着张扬:“看山顶那个老东西不爽咯。”
青年音说到这里又顿了下,径直望着自己前方几步之遥的人。挠了挠头:“也慕她太强呗。”
这个她,自然不是指旁人,探二会意中肯地点点头站回到自己的位置。明莲唇上还咬着手套的一角,无意中露出的笑也极为勾人。她腕上一转不计其数的白蚕丝线便如雪浪一般推了出去,眨眼间便卷起万丈狂风。
向中间众卫席卷而去。
这风起得无根无缘,却来得又狂又烈。比飓风还要让人碾压的内力让人根本站不稳,更别提什么应战。
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周遭相继传来贯穿耳膜的断声,屋檐梁柱都在颤颤作响。卷席过的风铃更是疯了一般响到哑声,从中间开始,地面一片片出现皲裂。
白蚕丝擦过的地方犹如利刀出鞘。
摇摆不定之人,负隅顽抗之人,背信弃义之人,都没必要再浪费口舌。
明莲直接捏着三根银针从眼前划过,与双手交织在一起开始运功。所有人都被她内力压制,即便是两边的暗卫也蹲下来紧紧捂住了耳朵。
十首要稍微好些,但也只是勉强站稳。
探一眼睛都要流泪了但还是看得目不转睛,只见明莲带起轻功叠出乾坤大合阵,一个仰翻抬指点住阵心。
一瞬之间,狂风便往生又升数级,夹杂的白光让人根本睁不开眼。她站在阵眼的中间掌心翻覆。招式帅气却简单,只是快得根本让人看不清是怎么切换的。
只见她动作间那腕上的白蚕丝也慢慢跟着收拢,从指尖的缝隙攀进掌心,再撑开时,赫然生长成了一朵莲花的模样。
“!!”
莲花用玄针引控,将数以万计的白线收束回来,也带来了漫天飞舞的白。
有些柔柔的落下来,有些却如簌簌飞箭直发直坠。
一夕之间,举目皆白。
恰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探一人都怔了,探二等十首好半天才敢试探着睁眼,再见到这副景象后,同样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好半天,探二才结巴来了句:“我天,这、这是下梨花雨了吗?!”
“你见过这么催命的梨花雨吗?”探一反问她。
众卫这才回过神,顺着花瓣落下的方向望过去,中间那块人影济济的地方这会儿哪还有人?都变成了尸体吧!
飞旋的花瓣后面带着玄针,极为锋利。落下去便是一笔勾魂。还手?连死前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玄针扫过的地方血溅飞花,又被更多弥临下来的花瓣所遮盖。
到最后,只余满目翩然的好景。
美得惊心动魄,杀得片甲不留。
杀人还这么讲究意境一招碾压的,是他们门主没错了。还站在两边的暗卫有的脸色简直比梨花还白,要是方才没选对路,这会儿便是已经花葬了。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也在这刻转化为臣服。
明莲收了阵和针,毫不在意众卫心思各异。直身抬起了眸,望向天宫。
在世女无常,前来索命。
不肖他人传话,欠债的人,她自己来杀。
明莲上了山,到顶时鞋尖刚一落地。腿侧挂着的银匣猛晃两下,明莲眼眸稍垂,只见原本安静待在里面的彩蝶破匣而出。
这本是她去缙京时蝶衣所赠,除了蝴蝶醉的那次,彩蝶一直安静地待在匣子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冲撞的时候。
彩蝶认主,是蝶衣!
明莲想着眉心稍敛,追逐彩蝶的踪迹便闪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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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门主,是有什么心事吗?”
物栮回神,见明月月主停了珠算看着自己。稍稍一顿,正了身形:“无事。”
“可是在想蝶门主的事?”明月放下账目:“说来也是奇怪,我这几日也没有看见她。”
“月主也没见到她吗?”
明玥摇摇头,她也许久未见到蝶衣了,所以才觉得事出反常。
物栮拳心稍蜷了蜷,他敛着眸,再开口时语气近乎宽慰:“许是阁主让她去做什么事了。”
蝶衣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一个调动去往他处多日不回不是没有。不过每次她都会找个什么东西来给他带个信。虽然他也总是忙碌,少有送过她几回,但看她留了信,心里多少也会觉得安稳。
这一次也不知是去了哪里,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益州派了惑三,几境之中也并无传召。
她还能去哪儿?
物栮想着渐渐有些坐不住,他向来面冷心热。话一贯很少,在明月殿也没什么话,今日说得还算多的。他终归还是坐不住,于是主动站起来请辞,拿了账本出殿。
明玥行动间不太方便,也怕被人看出端倪。便是白刃送物栮到殿外。
明月殿的后山是一片梨花林,两人一出来就发现了不对。物栮上来时这里还是大片的白花簇簇,如今却是连片叶子都寻不见了。
他们还没听见一点动静。
两人面色皆是一变,白刃飞身回了殿中,见明玥还坐在榻上剥葡萄,一口气稍松。倒是明玥冲他眨眨眼睛,塞了一颗进嘴里。葡萄果甜,不易多食。她每日也就吃这么一点点。看见孩子他爹进来,她又招招手:“外面怎么了?”
白刃:“出事了。”
明玥揪着白刃的胳膊出来,果然看见自己的梨花林被人薅了个干净:“这、这是——”
她只开了个头就转过了弯,急忙回到院子里一瞧,果然。全火焰阁上下,估计只有这一株她精心照料的梨花还开着。
阿姊。
明玥手心收紧了些:“阿姊她动手了。”
而在殿前,物栮也只是愣了一下 便将视线从那片梨林移开准备下山,可就当他转身的那一瞬,一只彩蝶便擦着他的鼻尖倏然而过。
恍惚到只在他眼前留了个影,却在他心里留了个印。
那是,蝶衣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