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4

李冉到底在辉煌时曾经也是风尘场上数一数二风流倜傥的人，哪怕现在是求解绥安办事处于下位，勉强也还是可以撑起一点场面来，于是笑道：“高手不敢说，也就是曾经谈生意前陪着开了几局，这几年没再碰过。不过既然方助理提了，输赢不重要，就当是给您添个趣儿。”

方圆淡淡一笑，没再搭话。他转过身把方才解绥安随手丢过来的砝码贴着红木桌面推到荷官手边，微微点了下头，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了：可以开始了。

荷官是个身穿英式马甲、带着黑手套的年轻男人，会意上前把装有筹码的红丝绒托盘分别放到两人身侧，摁动震蛊的按钮，脸上挂起标准化的笑意：“各位筹码自取，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紧接着骰子碰着银蛊发出几声清脆的闷响，又渐渐归于宁静。

李冉眼角的余光往旁边一瞥，看见方圆摸了几个筹码整整齐齐码成一摞，放进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盘子里，期间再无半分动作。

——其实明面上说是赌一把，但李冉心知肚明，这实质里不过是看看自己能拿出多少诚意罢了。

这层因果并不难猜，难的是如何做的滴水不露。

李冉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袖口，从托盘里信手抓了一把筹码放进另一个托盘中，似乎真的把一切都交给了所谓的运气。果然几秒后电子感应器上显示13，李冉睁大了眼睛，佯做震惊拱手道：“方助理果然是算无遗策，青年才俊，我甘拜下风。”

方圆颔首敛目，淡淡道：“承让。”

“你跟他承什么让？赢他几个钱是他荣幸。”解绥安冷声笑道。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方圆的身后，抬起手似乎感觉很有意思似的在他肩头上拍了两下。方圆身体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不自主紧绷，然而出乎他意料，解绥安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反倒是慢条斯理的往前走了小半步，斜靠在赌桌的侧棱上，懒洋洋含笑问：“谁允许你私自进来的？”

解绥安的声音低沉，听上去有几分像是喃喃自语的感觉。

他靠在红木桌子的边缘，上半身主动向方圆的方向靠过去，眼底浮现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笑意，灼热的气息铺洒在方圆温润的脸庞上，犹如闪光带电般浑身战栗的酥麻。

在外人看来这个姿态完全是最得力的下属才能得到的青睐。但是处于整个风暴最中心的方圆却知道完全不是这样。

——这仅仅代表着解绥安暂时放过他一马的意思：因为方才的赌局我看的开心了，所以愿意给你一个解释为什么擅自闯进来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成王败寇，你好好把握。

此时荷官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场，外间的音乐由激昂逐渐变得舒缓，可能是包厢里充了足够多氧气的缘故，方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中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急促而剧烈。

但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出来，方圆定定跟解绥安注视着，目光没有半分偏移。许久后他仿佛终于做了某种决定似的微微笑了起来，走到解绥安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份礼单轻轻放到赌桌台面上，一如曾经的干练可靠。

“靳总邀请您今晚在澳门参加一个商会。”方圆舒了口气道。

解绥安随手拿起那份礼单瞥了一眼又丢了回去，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那是个“这件事已经知道”的态度。方圆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询问是否要潜艇改道，只听解绥安开口道：“刚才怎么不说？我不问你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助理都做成你这样明达哪天都得被人当成贺礼给送了！”

方圆神情僵了僵，紧接着若无其事回复说：“方才怕您为难。”

这句话似乎戳重了解绥安的某处神经，以至于他原本对周围发生一切都感觉兴味索然的神情突然略微变了。他深邃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是饶有兴致的打量方圆半晌，才抬手不紧不慢的把方圆扣上衬衫的最上方一颗纽扣扣上。

“……这次就先饶了你。”

解绥安神情戏谑地慢慢笑了起来，他看着方圆悠悠道：“既然请柬都送到你这里了，我不去倒显得不留情面。去通知他们按你说的办……”

方圆低声应了句“是”，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感觉袖口被死死拽住，那张手的主人应该是惊悚胆寒到了一定地步，以至于方圆隔着外套都能感受到他痉挛似的不停颤抖。

“——解总！”李冉脸色惨白，声音因为急促而尾调有些破音：“不，您不能去，靳之阙现在正在全世界的找我，您的船一旦靠岸我就完了！您答应过要救我的……”

解绥安却没有丝毫要搭理他的意思，只是冷冷地撇了一眼。

解绥安地目光如有实质的压迫，就仿佛是一只沉睡的雄狮在自己领地被侵犯时倏然睁开的眼睛，看上去似乎依旧慵懒而无伤大雅，但没人能保证它不会突然咆哮着咬断你的脖子。

在解绥安的逼视下，恐惧犹如针尖般的缓慢扎过心尖，冷汗一下子浸透了李冉的脊背，他后知后觉般往后退了几步，松开了抓住方圆的手，甚至因为脚步过于虚浮踉跄而险些摔倒。

方圆在他松手后，不动声色地弹了下那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没再回头，快步走出包厢。

解绥安的目光一直定定的落在他背影上，直到方圆彻底消失在屏风后，才又转回来移到宁池身上，墨色的瞳孔深处闪烁着颇让人感觉到耐人寻味的光泽。

“……解总。”李冉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尽管那种笑容比哭的还要难看，干涩道：“只要您帮我这次……我愿意拿出靳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当作谢礼，这点靳之阙绝对不可能做到。她这个人唯利是图、心狠伪善，除了靳氏其他任何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在浪费空气，她不可能拿靳氏给您做交换的……”

“百分之五买你这条命？”解绥安不耐烦地打断，似乎是感觉到荒谬：“靳之阙说你自不量力，我之前还当她年纪大了嘴不免歹毒了些，看来没说错你。”

解绥安说罢，并不在意李冉的反应，悠哉游哉地又坐回那张扶手椅里，一旁的水晶果盘里放着刚采摘下来的新鲜红苹果。解绥安两条修长的腿翘起来，后仰在靠背上自顾自选了个苹果拿在手里削皮。他的技术的确非常精妙，削下的果皮薄而连贯，从指尖一直垂落下来。

解绥安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削着苹果，动作稳定而专注，仿佛自己在打磨一件艺术品。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果皮将要落到地毯上的霎那，李冉终于恍悟过来什么似的，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毕恭毕敬接住果皮碎屑。

解绥安看都不看捧着果皮的李冉，径直把削好的苹果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才转过身用水果刀柄拍了拍李冉的脸颊，笑道：“在调教人这方面，靳总果然更胜一筹，我甘拜下风。不过也不能怪我，她资质不行，要是有你一半的不要脸就好了。”

李冉神情猛然一僵，眼神阴郁，但因为角度的关系解绥安并没有看见。

不过那个眼神转瞬即逝，当他再次直起腰的时候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只剩满眼疑惑：“……她？”

“宁池。”解绥安道。

“一个月了，我居然连她的手都没牵过，真是不可思议啊。”解绥安摇了摇头，似乎是感觉到很有意思似的勾了下唇，遗憾道：“我早就说过方助理这个人心太软，办事总是委曲求全，学不会赶尽杀绝，他这样的人跟着我总有一天得栽跟头。不过他跟你比还是绰绰有余，你输给他不丢人。”

“要不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解绥安随手朝宁池的方向一指，漫不经心道：“只要你能让宁池这个人真正的臣服于我，你的这个忙我就帮了，权当我给自己交了个学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