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锦:【好久不见】
池奂非要凑过来看屏幕,季铮瞥他一眼,把手机递了递说:“那你来回?”
他故作不在意地说不用,贴在季铮肩膀的姿势却没变。
这部手机是池奂非塞过来的最新款,照例录了他的面容ID和指纹,只不过键盘时不时就变成默认款,十分影响季铮的打字体验。
所以他干脆发了俩表情:
【[微笑][微笑]】
周白锦:
【没想到这个微信你还在用】
【下周回校吗?欧阳环现在是我公司的法务,也到了湖城】
季铮:
【哈哈,看来最后带薪休假的人成了他】
【回的,预祝你事业顺利】
他听到一声“哼”,偏过头看池奂,说:“你不是对周白锦的项目很感兴趣吗?”
“我可没说要给他投钱。林霈夜想搞医疗舱割韭菜,我呢?从里面学怎么做全息游戏仓吗?”
季铮四年里不算太与世隔绝,至少林家的动向和池奂又想捣鼓游戏的消息还是听说过,闻言亲了一下他唇角,笑说:“我又没有在帮他劝你。”
池奂贴得更紧,戳了戳他屏幕,把周白锦的消息念得阴阳怪气:
“【一晃十年了,池总看你还和当年似的。】”
“什么意思?我都不认识这号人了,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季铮任他用自己手机回复:
【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还以为池奂要说什么“欢迎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或者“他很爱我我很爱他我们很幸福”,看着那行字愣了下。
池奂的呼吸在耳侧,有点痒。季铮又想起他们的初见,忽然想问,就说出口了:
“你第一次见我是怎么想的?”
车平稳驶入环路,池奂没太犹豫地说:“就觉得,这个Omega笨得挺好看,应该不是故意接近我的吧?”
季铮一直觉得初见自己太蠢了,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听到池奂继续说:
“你一直冷冷淡淡的,明明是Beta,看起来却比一堆人还高不可攀。我还记得那个憋屈的成年舞会,直到大学你给我借笔记,才发现原来这人不讨厌我啊。”
“你说我能想到什么一见钟情吗?”
季铮在他面前一向隐忍,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落到池奂眼里,自然就是冷静自持。最后季铮单方面和他分手后不见人影,池奂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果然”感。
果然强求得苦果。
想到这里,池奂又委屈了,问他:“要是没有我喝醉了咬的那几下,估计我们这辈子就错过了。”
季铮轻哼了声,对这段过去不置可否,刚要说什么却喉间发痒,不受控地咳嗽了起来。
他对这种感觉过分熟悉。在这四年里,咳嗽,眩晕和呕吐是最常见的伴生物。无论怎么咳,都还抓心挠肝地痒,季铮每次想克制,却一咳嗽就停不下来,一次就是七八分钟。独居的室内常年打着暗灯,季铮肺都快咳出来了,血往头顶倒,什么也看不清,一串一串的眼泪糊下来,比真崩溃而哭的时候还要吓人。事后他去洗脸,看见镜子里的人站着,像自己啖肉饮血后吐出的一块骨。
宽阔的车厢内他又在咳嗽,已经开始发晕,池奂和系统的声音掺杂在一块,变成尖锐的哨音。季铮感受到车窗打开后的冷风,抓着领口弓下腰忍耐,沉重的喘息和呛咳声被挤出来。
凌虐欲是最容易成倍扩张的东西。对他人时是这样,对自己亦然。季铮曾经沉迷于病痛,狼狈地趴在地毯上微微抽搐,竟然被这种完全不受控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的感觉裹挟,从日以为常,到隐隐觉得报复性的痛快。
可窗外夜景太亮了,季铮俯下身余光还是被塞满,而池奂的手是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温度,正笨拙慌乱地抚摸他的背。
艰难回神时季铮立刻调出面板又兑了五天[短期健康]。今天完成任务加上池奂时不时的吻,他有1850积分,这会只剩下可怜的350。
四肢百骸的调配权终于回归,他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耳鸣也消失不见。
池奂看到季铮终于直起身,立刻揽着他给人顺气,想起前几天季铮的两次晕倒,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惊惶。
季铮虚弱地靠着他,不正常的潮红从眉梢漫到耳颊,胸膛起伏不定,仍在小口小口地喘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被池奂握在掌心安抚。
他的长睫被夜色压得半阖,艰难舀起半明半暗的冷光,汗湿的额发贴在面庞,如载月辉。
池奂忽然在惊惶中体味到一种迷恋,难以抓住的季铮就这样躺在自己怀里,病弱地濡湿月光。压倒性的担忧和害怕中,这点病态错觉只出现一瞬又被打散。
他醒神时发现自己和季铮贴得好近,仿佛又想要吻他。
“还好吗?”池奂尾音不自觉颤抖。
季铮点了点头,呼吸已经彻底平复下来,听到他轻声说:“明天我们去医院。”
季铮在心里问系统:[短期健康]会影响我体检的结果吗?
系统说会的,道具作用是全方面为宿主提供健康身体。
可他刚刚一口气兑了五天!
就算有心想坦白,这五天也一点也查不出来。
“我……”季铮不知道怎么组织措辞,却让池奂心底一沉。
“你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是吗?”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
“说话。”
池奂吐字冰冷,季铮不愿意和他对视,更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司机说池总,到了。
-
池奂揽着他,动作极尽关心体贴,面容却冷峻极了,另一只手抓着电话,听筒里隐隐传来青年的温和声音,是那个家庭医生。
季铮又看到他发脾气了,抿唇拍了拍池奂手背,轻声说不怪他,是我身体的问题。
“我好多了,真的。”季铮被池奂拉到沙发坐下时宽慰他说。系统道具几乎是顷刻见效,让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喝枇杷膏的感觉。
池奂不说话,到厨房去给他温药了。虽然对医生那天没查出什么很恼火,但温补的中药药膳这些天都没断过。
季铮喘了口气,缓慢地脱下西服,披了条毯子靠着养神。
系统小心地说:“宿主,要不坦白吧?我觉得一定会攻略成功的,你看现在进度多好。”
他取下领针,胸针,最后是耳夹,宝石在灯下折射出灼目的光。
池奂一定会要我去治疗的,哪怕希望那么渺茫。停,我告诉他自己一定会被治好?你倒是真的有信心。
季铮语气隐隐尖锐:就算我能告知你的存在,那池奂会怎么想,我为了自己苟活所以回来找他,还要他再奉献一颗心?这样的“攻略”,我真的。
系统带着电流的滋滋声:“那您想怎么做?”
季铮又觉得自己不该回来了。
首都医院对他的档案进行了加密处理,一年里先后有很多医生劝他接受治疗,季铮也尝试过一次,真的太痛了,并且毫无成效,甚至催化了病体的虚弱,不久后长发彻底变白,凝血功能失常。
他的存款足够应付将死几年的生活成本,每半年会去医院检查,同意去世后遗体用于医学研究,而院方为他提供了首都南郊的住处,也算是双方的妥协。
还保持联系的人竟然只剩下乐扉,还有陈逢雪。季铮疲惫地查看消息,看着他们又想起还未分化的自己,和池奂在一起前的自己,为他们的攀登作了简单的贡献。
第四年春天,度过严寒季铮觉得自己康健不少,乍以为是回光返照,检查后才发现似乎的确回到了确诊第二年左右的状态。季铮听着诊断结果笑了,只觉得死得好慢。
夏天他足不出户,厌食使才好转的躯体变得更加虚弱,炎热中又瘦了快十斤,再次拒绝了乐扉说养宠物陪伴自己的建议,只是说自己朝生暮死,怎么又去祸害小动物。
季铮看着池奂的背影,心想是啊,有东西陪伴就开始痴心妄想了。
系统看着他沉默地拿起手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人发来的消息。
狸花树:【[小猫歪头.gif]】
季铮又发了个[微笑],对面秒回:
【震惊!替身上位?豪门订婚疑云?】
季铮:
【……】
【消息挺快】
狸花树:
【其实我比你还提前一步知道】
【[聊天记录]】
【秦家那个发我的,我还没回呢他就窜出去了】
季铮:【我发现你们都挺八卦的】
狸花树:
【说实话,这个“白月光传闻”在我耳边都飘多少年了】
【除了同届之外,没人不八卦】
【你回来都不告诉我】
季铮:【怕被抓去打工】
狸花树:【嘁】
季铮:【现在也算给池奂打工,做三姓家奴】
狸花树:
【秦珍就是纯笨,说的话当个bgm就行。他烦池奂又生气自己钱还不够,所以找到机会就蛐蛐池家】
【不过放心吧,你走之后他看上那个姓周的了,估计有得看了】
季铮:【[小猫歪头.gif]】
他习惯性把聊天记录删了,熄灭屏幕,看到池奂走过来,端着碗比脸色还黑的药汁。
刚调节好点的心情又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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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奂被吓到了,和他洗澡都不分开。季铮疲惫地躺上床,被池奂从背后抱住,听到他低低地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铮叹了口气,抚摸他的小臂道:“很多很多事你也没有告诉我。我知道性质不同,但你先听我说。”
他回过身,食指不轻不重按在池奂的唇上,很温柔地说:“我想了解你,可你从来不给我机会。你的世界里只有你的法则,而我,在你的法则里被打磨,被动地接受。你说我没有为你难过,可你知道我的想法吗?你也不了解我,是,我也没有给你机会。”
“池奂,我爱你爱得很痛,你一点,也不知道。”
季铮深深看着他。池奂手指在月色间穿梭,又闻到那阵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