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说到“他”时,登时加上了重音。余梦一身舒适家居服,环抱着手臂就这么斜靠在门墙衔接处,如炬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与孟楚并肩而立的男子。她可没忘,刚才在宴会厅里,他俩就凑在一块儿相谈甚欢的模样了,如今这股无名醋后知后觉地来势汹汹。
浑身上下散发的侵略性压得那男记者是一刻也不敢挪动脚步,定在原处的双腿细看下竟还有些轻微的打颤。高度紧张下,他那原本就少根筋的脑袋更是直接断了弦,以为余梦这是听到了他与孟楚之间的所说对话,可本该害怕得四处躲闪的眼神,却又难免被余影后周身的气场所吸引,恍神至竟忘记错开。
心想着不能让余小姐误以为他们俩为曝料而不择手段偷摸到这儿来,他手忙脚乱的比划着,想解释些什么,无奈一向很是健谈的口舌到了此刻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他求助似的望向孟楚,妄图获取她的解救,不想却从她嘴里听到了更为晴天霹雳的话语。
“我不认识他,真的,他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孟楚的一通辩白。
这倒是真话,本就是萍水相逢,至少到现在他们二人都从未互道姓名。
似怕余梦不相信,孟楚还颇有边界感地远离了那男记者,向着余梦靠近,以此距离来显示她与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近。
她近前去抬高头来仔细描摹了一遍眼前的门牌号。
“八幺零,可真是让我一通好找啊。”她兀自悠悠地感叹了一番,复又将目光放回到了余梦身上,故作委屈,“你要是再晚些时候出来,我怕真就要被某些个污秽之声把我耳朵给堵了。不行,待会儿我还是得进去洗洗耳朵。”说罢便要挤着那半开的门缝进去。
余梦狐疑着睨她了一眼,这家伙惯会是模糊事实以混淆视听,她这会儿也是听得一头雾水,打算先将人薅进房后再盘问个仔细。
“哼,别以为你这儿跟我贫嘴我就放过你了,一会儿进去给我好好交代清楚这都是怎么回事!”
眼底没有放过那人擦着自己的肩想要溜进套间的模样,她暗觉好笑,却不加以阻拦,只绷着脸色放了孟楚进来。
门又一次砰的一下给关上了,独留男记者一人在空气中应对无措。
“……”
怎么就剩他一个人了?他分明是同那小姑娘一起上楼掘料来了。是了,说起来,他还不曾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还未等他想明白,那道门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来,惊得他是一个激灵,忙不迭站直了身子。
孟楚的脑袋从中探出,先前一直戴在头上的贝雷帽不知何时摘了下来,发顶显得有些蓬松凌乱,像是被人随手糊了一把。
“你、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快些离开为好,”也不知为何,乍一听孟楚的嗓音,比之和他一块儿时的爱搭不理,此刻更显软糯轻柔,让他不自觉松松了身形,下一秒,“我今日到这儿来的事情,还望你莫要往外透露,否则……”
她没有说否则如何,记者却骤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细抖如筛般的点着头,还未缓过刚刚的劲儿来。
那扇门里头又似有谁在唤着孟楚,一时间使她无暇顾及门外的一切人或事。记者无意识中恍然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小步,仿佛这般便能跨过那头那道他看不见亦摸不着的天然屏障,窥探到其中那二人之间不可为外人道的关系。
门于匆忙间再次闭合,将他从混沌中惊醒,猛然止住了还欲向前的步伐,他很清楚屏障之内的人是谁,不由惊觉自己的胆大。环顾了一周发现无他人察觉,便闷闷埋头往楼下走去,他听得很明白,孟楚口中的威胁之意。
可即便如此,那二人是何关系的念头,仍似毒丝一般在他脑海之中不断缠绕,根深蒂固至不可拔除。
那小姑娘是余影后的谁呢……
两人间的熟稔不似作假,是朋友吗?影后的记者朋友?还是不像。难不成是妹妹?可他从业以来,还从未听闻余影后有过什么妹妹啊,当然,也或许他孤陋寡闻了,但他又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傻子,她二人相处时的状态是不是姐妹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且不说,他分明听见了余影后喊那小姑娘的名字来着,叫孟……什么的。嘶……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记者颇为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跨出了饭店大门。
横竖不可能是姐妹对了,哪有姐妹不同姓氏的。不对,又或是表亲姐妹或远房亲戚什么的,可感觉还是怪怪的。每当他快用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之时,又会冒出另一个理由来否定自己。
就这般思绪拉扯间,渐行渐远消失于人潮中。
而此刻的孟楚,后背紧贴着房门整个人被囿于这一方土地,强势如某人将她压制在此处,不得动弹。
她紧了紧喉头,涩然着开口解释:“我真不认识他。”
方才她话都没说完,便被余梦一通胡乱算不得温柔的动作给扯回了屋里,抵在门后莫名遭受了一出稍显粗暴的逼问。
孟楚将腰背挺得笔直,每一节脊柱都紧贴着背后的门板。她略高余梦半头,只得稍稍垂眸对上那人危险的视线,余光瞥见眼前人不久前刚从她脑袋上薅下来的贝雷帽,此刻正被对方紧捏在手中。
“不认识?”尾音特意拖长带着一味威迫,眸缝半阖迸□□光,“不认识你跟人聊得这么欢,不认识你把人带上来,不认识你还特地打开门叮嘱别人!”
孟楚在心中大喊冤枉,根本就是那嘴碎的家伙单方面缠着她讲话,然后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至于叮嘱,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她那分明是警告加胁迫。
当然,她也是这般说出来的,义正言辞愣是把余梦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即将反客为主的孟楚,瞧着她脸上漫散而出一丝动摇,不由地暗叹一声可爱。上一秒还凶巴巴的人,此刻便如收了利爪的小动物,马上便要缴械投降了。
可她似乎低估了眼前这只狐狸的定力,转瞬即逝的疑惑过后,迎来的是更为狡猾的陷阱。她能明显感觉到,在她胸前拽着领子的那只手,力气更是加深了几分。
“这么说,还是我错了不成?”
脖颈处的窒息感稍稍传来,孟楚觉着自己有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感触,她胆敢回一句嘴,脖子怕是不想要了。
“不敢、不敢……”她讪笑着,别的一句不敢驳。
再掰扯下去吃亏的也只能是自己,清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孟楚果断转移了话题。
“诶、说来,你今日午餐吃的什么,我怎么闻着一股……”一面说着,两则的鼻翼一面配合着翕动了几下,似在空气中闻着什么。
余梦一副瞧傻子的神情睨着她,心想这般生硬拙劣的转移话题,难道她还会看不出来吗。
“一股……酸味,”孟楚将未完的话接上,“难不成你今日吃醋了?”狡黠笑意蓄满眼底,她自认反将了余梦一军,正洋洋自得。
余梦又岂会看不穿这样的小把戏,只见她轻嗤一声:“哼,我向来不爱吃醋,吃汤面时除外,你不知道吗?”
她松开了对孟楚的桎梏,眼帘半垂故作伤神道:“唉,想来,你同我在一块儿的日子也并不是那么真心的,竟连我爱吃什么都不知。”如同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大将一般,弹指间便轻而易举彻底地终结了这场从始至终都不见硝烟的大战。
孟楚自然是输得一败涂地的一方,她一口老血哽在喉间,既上不来也下不去,见识到了眼前人伶俐到这般地步的口齿。
已然举了白旗的她缓了缓心神,准备凑过去说上几句好言好语,将自己从落下风的境地里摘出来。
只是连眼前人的一片衣角都未曾沾到,便见余梦颇为悠哉闲适地甩了两下手中的贝雷帽,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在自己身上来回打转。
而后她娇声娇气地拽了拽孟楚的袖子,低声言道:“你看你、穿的这是什么,活像个农家大妈似的。”
“……”
孟楚一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垂下头打量起自己的穿着。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农家大妈,她这分明就是板板正正的记者风范。
可她低估了这炎炎夏日的威力,半日来连轴似的来往奔波,额上几缕发丝被溢出的薄汗沁湿而贴在脑门上,身上的衬衣亦不可避免被打湿大半,汗渍涔涔地给人一种粘腻的感觉,平添了几许狼狈。
虽然但是,却也远不到余梦口中农家大妈的地步。
轻渺笑音漫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那人虽满口都是嫌弃之词,语气却无半分此意,反倒笑意盎然,软的不行。
孟楚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赢了大满贯的人总要给输掉的战俘些许甜头,省的敌方恼羞成怒狗急跳墙,这般可不利于家庭生活的协调。
就是这台阶也太高了些,她得有多长的腿才可下得来。
她生无可恋地眨了眨眼睛,顺着余梦的话往下讲,努力去够着那台阶:“那……我去换一身?”
“嗯,去吧。”话音刚落,那纤长指尖微蜷着,不由分说便攀上了孟楚那因敷着一层晶莹汗渍,而映衬得更为棱线分明的下巴,轻轻摩挲了两下,仿若在挑逗。
孟楚一步一步趋向房中深处,被余梦抚过的部位生出了些许痒意,她用手背在同等部位生搓了两下,动作比之余梦的轻柔粗糙了不少,使得红蕴乍现。她后知后觉觉察出,自己莫不是被余梦调戏了?亏她还以为那人是好心地自己拭汗,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么。
她无奈摇摇头,好笑地进了浴室。
殊不知,身后那瞧着她背影远去的人,几乎一动未动。紧贴在上半身的衬衣随着她的走动而勾勒出那线条流畅瘦而有劲的腰身。余梦鸦睫轻颤,眸中潋滟水润,有如含春带雨,绵密却又不失炽烈,足叫人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