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失踪了。
得知消息的宫琰辰手一抖,写歪了精心准备了半个时辰的婚书,粗斜的笔迹划过朱红的纸张,顿在烫金的“婚”字边上。
“怎么回事?”宫琰辰默默的放下笔,将写坏的纸张拿起来对折再对折后放在手边,又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张新的纸张,继续书写着已经在心中默背了无数次的词句。
“回、回陛下,刚刚奴奉命给长乐宫送去吃食,可是敲了很久都不见人来应门,奴斗胆进去一看,皇后娘娘她,她不见了啊。”
说完,这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生怕晚了一点这人头就得换个地方当值。
要了亲命了啊。
听完内侍的汇报,宫琰辰神色淡定的写完最后一笔,将纸抖了抖交给身边的张立拿去装裱,人却死死的盯着下面灵魂半出窍的小太监。
“皇后可有留字条?”
“没、没有。”小太监紧张的回忆着看到的一切,“大面上看宫里没有任何异常,娘娘似乎也不曾带走什么东西,具体的,还需长乐宫掌事姑姑进去查看。”
“知道了,先下去吧。”
那小太监死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放过了他,还以为这次看丢了皇后娘娘,不死也得扒层皮呢。
就这,就算完了?
显然不可能就这么完了。
那小太监前脚刚走,后脚凌莫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他神色讪讪的看了眼自家主子,觉得自己这份瓜吃的有点撑。
很难评——
谁家皇帝大婚前能够弄丢皇后娘娘啊?
今天不光有,还弄丢了两次,也算是开天辟地独一份了。
对于凌莫心底的吐槽,宫琰辰不想发表任何言论,他抬头瞥了眼一脸无语的凌莫,命令道:“马上派人去找,务必尽快找到。”
“是,主子,那……大婚的日子可要推迟?”
作为一名称职的暗卫,凌莫自认为除了保卫安全外,还操心着方方面面的大局,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这样心思细腻,一眼就能看出当下最需要担心的事情。
这新娘子都跑了,婚还结个屁啊?
显然这句话是彻底扯到年轻帝王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了,他攥了攥拳头,忍不住操起砚台朝着凌莫的方向丢了过去,“推迟个鬼啊?就不能在大婚前找到桑落吗?”
缩头躲开飞来横祸的凌莫忍不住心里吐槽道,就您媳妇儿那易容的水平您心里没数是吧?头年前能找到已经算是老宫家祖坟风水好了,就这还想着七日后按时成亲吗?
笑话!
“对了,先派人去政事堂,将司星南控制起来,不许他与任何人接触,也不许传递东西出去,若有违抗,直接拉去净身房。”
“是!”
所以直到刚升任左丞相的司星南被侍卫叉走关了起来的那一刻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遭到陛下的打击报复?
只能说,有前科,算他倒霉吧。
此时的好不容易逃出皇宫的桑落正呆呆的坐在一所茶肆里,面前煮一壶白茶,人却不知道正在思考什么人生大问题。
眼前的茶炉泛起袅袅青烟,将桑落清澈的双眼染上了一层雾气,她似乎有些懊恼,头一沉就磕到了桌面上。
“哎呀!”
一声不大的哀鸣淹没在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故事里,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可桑落还是尴尬的恨不得用脚趾抠出一座奇妙萌可魔法城堡来。
当然,不是因为在公共场合丢人显眼了,而是为了今天冲动之下就逃出皇宫的举动。
这话该从何说起呢?
其实自打宫琰辰身上的噬颜解除之后,桑落确实想着好生跟他过日子来着。
别的不说,人生难得遇到一位深爱自己,而且自己也爱着的人,更何况两个人一起几经生死,患难与共,可是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一对伴侣,若不抓住机会,岂不是悔恨终生?
可问题就在于,桑落私心里觉得这个伴侣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的简直不真实,是她自认为自己配不上这样一个文武双全,姿容绝艳,最关键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就看上什么都没有的她了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桑落一个人在长乐宫里反复思量,都说男人喜新厌旧靠不住,会不会等宫琰辰再大一些眼光成熟了,就受不住自己这年龄比他大,还脾气火爆要啥没啥的人了呢?
要是等到那个时候,她感情也付出了,没准孩子也生了,自己熬成了个黄脸婆,结果人家可还是翩翩君子月下美青年,到时候他一抽身再去寻找真爱,那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越想桑落心里越害怕,成婚的念头无时无刻不在打退堂鼓,眼看着大婚之日越来越近,所以,桑落她怂了,动了逃跑的念头。
过程很顺利,如今自己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后,除了个大典别的该有的都有了,所以当她大刺咧咧迈出皇宫大门的时候,压根儿就没人敢吭一声,不仅不会吭声,那些溜须拍马的守门侍卫难得见到皇后,就差挥着小手绢跟她说“有空常来”了。
场面热情的不得了。
所以说难度不在于怎么出宫,而是在于,自己到底应该去哪里——
按照宫琰辰那个人智近妖的脑子,自己现在的仿妆技术根本就不能看,头前妆画上,后脚就能拆穿,所以易容就是个你糊弄我我糊弄你的招数,干脆就不费劲了,还能省下一路的化妆品钱。
人可以不易容,但是地方必须好好选选。
锡扬镇是躲不住了。
在得知她掉下悬崖之后,蜜雪那个傻丫头差点把眼睛给哭瞎了,到处筹钱找人去悬崖底下营救她,结果人没找到,倒是被骗子骗去了大部分的家底,后来还是冰城看不下去不打自招,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和桑落后面的去向,这才避免了蜜雪未到中年就被坏人安利保健品的境地。
后面呢蜜雪就安心的守着桑奈儿,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等她家小姐回来,死等!她相信小姐一定会回来的,若是那一天来了,小姐却看不到自己的家,那该多伤心啊。
所以实诚丫头天天把锡扬镇那一摊经营的有声有色,倒也不比自己在的时候差多少。
后来她闲的时候也曾给蜜雪写过一封信,蜜雪很快就派人送来了回信,信上除了表达了自己对小姐极端的思念之情,还无意间透露了一个小秘密,那就是,她和冰城经历了日久生情,没羞没臊的凑合在一起了。
桑落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两个人在自己身边跟了这么久,虽然关系处的跟斗鸡似的,但不得不否认,冰城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她待蜜雪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能够看到她找到心仪的归宿那绝对是她最开心的事情了。
于是桑落赶紧找宫琰辰把冰城要下,把他开除出武翎卫的户籍,英年早婚,提前送入婚姻的坟墓。
哦对了,她也不能总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锡扬镇的所有东西被当做嫁妆送给了蜜雪,另外还在不要钱的国库里面挑选了不少东西送了过去,为得就是让自己身边的人过得幸福。
要按理说吧,她要是逃去锡扬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问题是,她能想到,那个心眼子比搓脚石上的孔还多的宫琰辰会想不到吗?
这样一去,自己不就是瓮里的鳖,自己上赶着往死胡同里钻吗?
那不能够,这傻事不能做。
可不去锡扬镇,那该去哪里呢?
桑落愁得抓耳挠腮,脑细胞都干烧好几遍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穷途末路,只能一个人四处流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脑海中……
对了,她可以去找苏时衾啊!
苏时衾穿越到了另一个与云起接壤的国家,虽不及云起强大,却能够自给自足的安居一隅,依照苏时衾强大的经商头脑,相信在钱财方面已经能够在那个国家肆无忌惮的横着走了。
有这样一个背景强大的闺蜜罩着,又是在别人的国家,他宫琰辰就算手再长,也没办法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抓她回来。
等到过段时间她想明白了,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时候,她再回来就是了。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居然能想出这么聪明绝顶的办法!
打定主意的桑落一口喝干净杯盏中已经温热的茶水,在一众听客欢呼叫好声中安静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谁知这时,一名高瘦的茶博士侧身拦住了桑落的去路。
“有事吗?”桑落愣了一下,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茶钱她可早就付过了,没道理不让人走吧?
“姑娘怕是不能离开这里。”
“凭什么?我付过钱了,也没弄坏你们的东西,凭什么不让我走?”桑落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见过开黑店的没见过在闹市中心开黑店的,这是有多想不开才会青天白日打劫她这么个一看身上就没什么钱的人呢?
“姑娘误会了,并非是姑娘差了茶钱,而是在下接到了密函,说若是见到姑娘,务必将姑娘留在原地,并且通知上面的人过来亲自挽留姑娘,具体上面过来的人是谁,相信姑娘比在下清楚。”
好嘛,原来不是遇到黑店,而是遇到黑心肠的了,不是,宫琰辰这臭崽子到底私底下培养了多么庞大的势力,居然走哪都能遇到他的人,邪门。
知道了对方来路的桑落也不着急,安心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招呼茶博士上了一壶最好最贵的茶,外加四碟糕点。
刚才舍不得吃,现在知道不用自己花钱,那干脆不吃白不吃。
糕点的美味只能带来一时的快乐,想着自己夭折的跑路计划不禁有些心疼,只要想到自己费尽心机跑了不到四个时辰就被人逮到,心里就高兴不起来一点。
所以就注定逃脱不了这水逆体质了是吗?
宫琰辰来得很快。
气喘吁吁的他一踏进门就在人群中看到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的桑落,忙不迭的闪现到了她的身旁,动作快得连残影都看不到,这轻功的含金量可见一斑。
“落儿……”
一上来就被抱了个满怀,桑落连自己数到第多少粒花生米都给吓忘了,她皱着眉看了看自己肩窝上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就不能好好的吗?”
“不能……”
肩膀上发出闷闷的声音,语气中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惶恐和埋怨,仿佛是走丢后又好不容易找到回家路的大狗狗,在质问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不留在原地等它一般。
沉默了好久的宫琰辰终于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他抬离了一点点头,从下往上用含着泪的眼睛注视着桑落,可怜兮兮的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了吗?为什么落儿要离开我?”
“不是的。”桑落长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会来,谁都别想跑,不如趁现在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兴许还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够好的人是我,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怕时间久了你会厌弃我,所以才想着提前离开。”
沉重的大脑袋使劲的摇了几下,腰上的双臂箍的更紧了一些,宫琰辰像是怕弄丢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固执将桑落困在自己的怀中。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千万不要离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要不是上面的说书人讲得实在是够精彩,就他们两个这样异常的行为,高低得让屋子里的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
“我怎么会厌弃你呢?明明爱你都还嫌不够,哪里谈得上厌弃?我的心只为你跳动,我的呼吸只因你而起伏,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着你,难道你连我的心意都还不明白吗?”
一只略带薄茧的手伸过来抓住桑落的手,两只手十指交叉在一起,覆盖到了心脏的位置上面,有力的心跳撞击着两个人的手掌,神奇而又有节奏,让人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
“你听,这里是你的,满满的都是你。”
深情的告白言尽于此,其实不需要多么华丽的语言,只要看着宫琰辰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样子,听着那似乎写满了自己名字的心跳声,不需要多么好用的脑子,就可以知道自己以前的担心有多么的愚蠢。
这样一个爱到卑微的人,真的会变心吗?会吗?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桑落认错的态度很好。
“那落儿还会离开我吗?”小心翼翼的语气里满是不安,湿漉漉的狗狗眼里也盛满了忐忑和乞求,这样一个大号修勾腻在怀里,她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