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品313号。

“啊……这……”星灿注视着他，总感觉自己戳到小少年的痛脚了。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小少年坐在黑暗里，翡翠绿的眼瞳沉静得像一片湖泊。

平静的，安宁的，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任何情绪。

这一刻，蛇尾小少年身上的非人感达到了顶峰。

星灿收回自己失礼的视线，默默的，感觉到一丝难受，是为了眼前的小少年。

一个智慧生物被称作实验品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星灿往昔看过的科幻电影里，关于实验品人为鱼肉的境遇不言而喻。他这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小少年。

这才发现，掩盖在一副好相貌的后面，是小少年那堪称营养不良的苍白皮肤、嶙峋凸出的瘦骨。小少年那褴褛的黑袍甚至都不合身，掩盖不住肌体上青紫的伤痕。

——摩泽大魔导师，你可真该死啊！竟然拿一个孩子当实验品！怎么忍心的？

星灿咬牙切齿，一阵心酸，他认真地对上小少年的视线。

“一个具备独立思想的生灵不该被称呼为实验品313号。我觉得你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

“名字很有必要吗？这座法师塔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名字也不会妨碍我们的交流。”

星灿不喜欢小少年这种想法，他便自顾自地为对方取起小名来。

“唔……叫你黑黑？不行，听起来不像在叫人名字，像在傻笑。那叫蛇蛇？会不会太直白了？嗯……”

“不如叫龙龙？”星灿突然兴奋起来。

“在我们家乡，有望子成龙的想法，也有传说，说如果蛇能活过五百年的话，就会蜕变成厉害的蛟龙！”

“决定了，就先叫你龙龙啦！说不定这个小名叫多了，你能早日成为大魔导师，解除你我之间的契约呢！至于你正式的名字，就等以后你愿意的时候，再取吧！”

小少年在星灿提到“龙龙”这个称呼后，那两汪翡翠绿的眼眸瞬间变得深邃了些。

他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反对这个称呼，但星灿没给他机会，已经对着他“龙龙”、“龙龙”地叫个不停了。

“龙龙，这座法师塔就没有灯吗？好暗啊！”

“龙龙，现在是几点？芙莉亚魔法大陆一天也是24个小时吗？什么时候天亮？”

“龙龙，你吃了吗？你平时吃什么啊？你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是不是没吃饱？”

“龙龙，你今年多大啊？学魔法多久啦？都会什么魔法？魔法学起来难吗？”

好聒噪！

异界人都这么烦人的吗？

龙龙头上都在冒圈圈了，从未如此怀念过摩泽。

与异界人的聒噪烦人相比，摩泽那张人厌鬼憎的脸都显得和蔼可亲了。

“摩泽厌恶光明，他的法师塔便陷于永夜。你如果不适应的话，之后我会做魔法灯，把这里照亮。”

“芙莉亚魔法大陆一天24个魔法时，目前是18时，月亮刚升至中天。再过10个魔法时，就是黎明。黎明时刻，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最活跃。”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我的晚饭时间。法师塔一天提供三顿食物。”

“我今年369岁，学习魔法300多年。”

龙龙从未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他和摩泽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一天都不见得能说上一句话。

而现在，与星灿的对话，能抵得上他以往半年的话语量了。

“龙龙你已经369岁了！？可是你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啊！？”星灿咋舌，龙龙的身高看起来都不到1米4，送去读小学三年级，都嫌个头矮哩！

面对这么大的年龄差距，他先前不该对龙龙自称星灿哥的。啧，龙龙这个年纪都可以做他祖宗啊祖宗了。

“我的种族，一般要到500岁成年。如果养分积蓄充足，可以提前成年。”龙龙抿了下嘴。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一点情绪波动。

如果之前是成年状态，摩泽根本无法对他发起强制契约，甚至可能因此被反噬！

龙龙一直对自己的成长情况非常上心，毕竟他这个种族强大与否大部分取决于身体强度。可他明明在努力吸收食物中的养分，但还是很难获得成长。他从蛋里破壳而出的第十年就是这个样子了，结果过了350多年，还是这个样子。

他实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根据传承记忆，同种族的族属到他这个年纪，早已进入亚成年状态，如果养分积蓄足够，都能直接成年了。

难道是因为他血脉变异了，所以就长不大了吗？

“唔，那就是吃的饭不够有营养？长个子的话，是不是得补钙？”星灿猜测道，催促他赶紧去进食。

“你这么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得多吃点饭啊！”

“现在不是晚饭时间吗？赶紧去吃晚饭吧！千万不要饿着！诶，法师塔提供什么食物，你真的有吃饱过吗？”

星灿说话跟机关枪似的，一会儿就说出一长串话来。

面对这些问题，龙龙抿了下嘴，有些茫然，又有些不服气。

怎么没吃饱？他每天都吃饱了！每次进食，他都会努力咽下整整一碗食物，第二碗是怎么也吃不进的。勉强自己吃的话，会吐出来的。

这肯定就是吃饱了呀！

想着，龙龙便“牵”着飘在空中的星灿，往法师塔的厨房走去了。

然而，等看到龙龙所谓的厨房时，星灿默了。

黑暗里，龙龙操控手头的坩埚，那坩埚应该好久好久没洗了，积攒了厚厚一层污垢。

龙龙却面不改色往里头倒了从橱柜里找出来的浓汤，浓汤同样是装在积了厚厚污垢的瓶子里。

啊这……

“宝，我能问问这些厨具多久没洗了吗？”

“三百多年？我没洗过。”

星灿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即便他已经失去了身体，在这一刻，他都能感觉到眼前一黑，窒息感无处不在。

救命！！！

“为什么不洗？难道你学的魔法里没有可以用来清洁的魔法吗？”

星灿难以置信。

“有是有，可是为什么要清洁？这些器具上残留的是食物的精华，清理掉太浪费了，还浪费魔力。”龙龙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你不怕吃坏肚子吗？”

“一开始身体承受不住，但很快我就适应了。”

“……”

星灿彻底被他的脑回路打败，无言以对，只能看着他把各种五颜六色的植物、奇形怪状的昆虫和蜥蜴逐次丢进里面，于是坩埚里荧光绿的浓汤，噼里啪啦地涨开一个个大泡。

咕噜～咕噜～

恶魔般的颜色……

地狱般的气味……

连蒸腾起的水烟都是骷髅的形状……

救命，这真的是人吃的食物吗！？

#这一碗下去，我可能会死#

但龙龙显然早已习惯这种食物。

星灿就见到小少年以优雅地姿态盛出一碗，又优雅地吞下去了。

吞下去了～

星灿眼睛都看直了，这种东西吃进去真的没事吗？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问出声。

“我加进去的魔法药材价值千金，既能强身健体，又能增强对魔法元素的感知能力。这样的汤，不是很好吗？会出什么事？”龙龙疑惑不解地反问。

星灿瞠目结舌，好一会儿，他期期艾艾地问道：

“你不觉得这汤难喝吗？”

“还好吧？我一直都吃这个。”

星灿满目同情地看着他：“那这里就没有正常人吃的食物吗？额……难道说，摩泽也吃这种汤？”

按蓝星的物种分类标准，龙龙吃下去的一碗浓汤妥妥不是食材，而是药材。要不是吃不死人的关系，星灿都想把它归到建材一类。正常人真的能对它下口吗？

“这汤融合了大量魔法元素，摩泽的身体强度不够，不敢直接这样吃。他一般吃黑面包，烤土豆，还有魔兽肉。我小时候尝过，又硬又苦，崩掉了我的牙。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喝魔药汤了。”龙龙老实巴交地回答。

正常食物还能崩掉牙？

破案了，家人们！

这法师塔里的两个人都是厨房杀手！做出来的东西给狗吃，狗都要骂一声虐待！

也难怪龙龙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吃这种鬼东西怎么可能长肉哟！没吃死就算身体强悍了！

“宝啊，听我的，还有没有魔兽肉，土豆？黑面包还有的话，也拿出来看看。”星灿深深吸了口气。

“?_?”

龙龙迷惑地看他，异界人都只剩下一个魂体了，还要进食吗？

异界人果然奇怪。

虽然腹诽星灿奇怪，但龙龙还是老老实实把星灿所要的食材拿了出来，还问他要不要加点魔法药材。

星灿点了下头，说不定这些魔法药材里，有些可以做调料呢！他可看见有长得像辣椒、蒜头的植物……

“接下来，听我的。”星灿长长吸了口气（就当他现在还需要呼吸），他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先用清洁魔法把这些锅碗瓢鹏都清理一遍。然后，把魔兽肉的脂肪先切出来，剩下的瘦肉切成小块，加冷水煮上……哦，这个白色的有点辛辣味道的魔法药材，丢里头看看能不能去腥。那个土豆得洗干净后削皮切成小块……魔兽肉的脂肪可以先用火煎一下，煎出兽油……”

“你真麻烦。”龙龙难得抱怨了一句。

抱怨着，龙龙伸出手，空间里有一丝波动，一根长得比他本人还高的木质法杖凝聚在他手心。

龙龙握住法杖，提起，轻轻镇下。

调皮的魔法元素散发出独特的光茫，炫耀般从星灿这个异界人的眼前划过，散向半空中的食材。

于是，锅碗瓢盆在空中跳起舞，沉积的污垢如烟散去；清澈的水流将魔兽肉和土豆裹在中心；青色的风刃在此间透过，里头的魔兽肉便瘦肉是瘦肉，肥油是肥油；土豆被脱去土黄色的外衣，化成一个个大小一致的方块；灶上被火元素点燃，清理干净的陶锅只待拥抱处理好的食材……

这……就是魔法吗！？跟他想象的一样瑰丽神奇！

嗯，也很实用！

星灿看得目不转睛，目眩神迷，恨不得以身替龙龙，将法杖握在手里，过一把魔法瘾。

“如果我也能学习魔法就好了。”星灿情不自禁，喃喃自语。

“恐怕不行，你没有身体，学不了魔法。魔法元素都是积聚在身体里的。即便是亡灵法师、巫妖之流，他们也是将魔法元素积聚在骨架上的。”

龙龙一遍操控食材，一边直言不讳地打击星灿学习魔法的积极性。

“唉，时空乱流怎么就没把我的尸体带过来呢？不然，我说不定能成个亡灵法师什么的。”星灿扼腕叹息，只觉自己错过一个亿。

你有没有魔法天赋还不一定呢！龙龙瞥他一眼，欲言又止，但很快他顾不上和星灿交流，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陶锅吸引。

这是……什么味道？

辣辣的……有点想打喷嚏。可是，好香啊！

嘴巴里的唾液在加速分泌！

龙龙嘴角有可疑的水渍，他不敢张嘴，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发出了声音。

“咕噜～”

龙龙低头，目光呆滞，他的肚子怎么叫了？

他刚刚不是吃饱了吗！？

星灿得意一笑，美食大国在面对美食荒漠时的优越感，于此刻显露无疑：“应该熟了……尝尝看……”

龙龙意识上想拒绝，但身体却很诚实，拾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