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黑色制服排列着的侍卫接连行礼,姿态笔挺完全不为冬夜的风所动摇。路西法走在深夜的街道里,一路头也不回,让后面的人只能看着冷风中在他身后飞扬的长发和披风,上面黑底绣金的纹路显得贵不可言,他走到车门了才停下,仿佛是在等待的样子。米迦勒愣了一下,加快几步追上了他,对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把手探入披风,拉住了路西法的手。
厚重的披风下,手指依旧冰凉。米迦勒握着路西法的手稍微用力捏了一下,用温暖的掌心包住他冰冷的手指,又停顿片刻,缓缓放开。
“……你心情不好吗?”
路西法停了一下,落在肩上的黑色发丝往后滑落,他偏过身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落在深山的皎洁月光,好像很悠远冰凉,又好像很危险复杂。
他说:“这样的雪天会让你想起谁吗?”
米迦勒:“?”
他后退了小半步等路西法下文,却只等来了他说:“先上车吧。”
看起来像是完全不想多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站在车边等米迦勒。
米迦勒曾经离开第七狱半年多,去协助沙利叶训练军队。
他来地狱之后从不主动接触军务,只在安息河事变时接触过三位领主手下的军队,但是在沙利叶邀请他做指导这件事上,没有人质疑他是否有资格。最开始沙利叶提出邀请时,米迦勒没有立刻答应,可是后来去找路西法谈事的时候,被压在沙发上咬住了喉咙。醒来之后直接跟着沙利叶去了第一狱,直到被召回。
算是忙碌却愉快的经历,那段时间也跟沙利叶交流了不少对地狱军事的看法。半年后魔王召回,第一狱欢送会上不少年轻人泪流满面。好几个年轻人捧着花来送他,每个人都流着泪说了长长的话。不知道谁开头问能不能拥抱他,从第一个拥抱开始,最终场面变得不可收拾,其中还有不少是体型庞大的恶魔,把身为堕天使的米迦勒挤得显得有些不够看。
第一狱昼长夜短,那场欢送会在晨曦到来时,跟着夜晚一起走到尽头。米迦勒在第一狱的空间魔法传送阵点传送回第七狱,刚出来就见到了静立在马车旁的魔王。
黑焰骷髅马迎风飞扬的炽盛火焰如旗帜一样时而铺展时而席卷,排列的随行亲卫在他现身后同时行礼,对久别的第七狱领主表达了十足的尊敬。
那个时候米迦勒的反应很平淡。虽然他走的时候没打一声招呼,但他们不是从没联络,早在第一个月的时候路西法就联系过他了。两个人情绪都不是很好,最后干脆吵起来了,回忆起来记不清具体的内容,但米迦勒最后说话相当不客气:“路西法,你是想要换一种玩法,还是想要其他什么?”
“我没必要来找你,也没有非要跟你谈的事。”
“没有人喜欢会主动找上门的情人,你不会想自找麻烦吧?如果你叫我,我会过去,你还想我怎么样呢?”
也不记得怎么结束的,也许是长久的沉默之后,一方先挂断了通讯器。
……
……(有删减)
……
溃不成军又不堪的时刻,装作不记得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后来路西法说,我以为你会有什么话跟我说。
米迦勒的回答是,我没什么要说的。
那个时候他也是坐在另一边,分别了这么久,却一点感情波动都没有。双眼淡淡地看着虚空的一个方向,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眼里什么都没有。
路西法沉默了很久。
他说,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时光倏忽而过。
等两个人都上了车坐下,路西法摘了手套脱了披风坐在一边,米迦勒坐着把蜂蜜罐拆开一半,才想起自己的外套忘在楼上了。
不是大事,米迦勒看了看路西法的脸色,温暖的灯光没有让这个人脸上的冰冷的线条看起来好接近哪怕一点,他看起来更适合外面寒冷的雪夜,而不是温暖的车内。思索片刻决定不提这个事情,继续把蜂蜜罐打开,从柜子取出小勺子舀起勺尖一点,开罐后车厢里都是蜂蜜带着芳香的甜蜜,惬意得很旁若无人。
外面在下雪。魔王的车驾由六匹黑焰骷髅马拉着,车身由火焰托举,接触不到地面,行驶时速度飞快,车身平稳,车内的温度被精心控制过,一切布置奢华舒适,感受不到外面的雪粒和寒风。
很适合闲谈的时刻,但是车内两个人相隔着一段距离坐着,场面寂静无声。米迦勒看着手中的勺子,转头,又尝试了一次:“要尝一下吗?我还没碰过。”
瘦白的手指握着银亮的小勺,勺尖一点金黄的,亮泽的粘稠蜂蜜。
酒馆里有一种特色的调着蜂蜜的酒,米迦勒喝了几次之后,喜欢上了干吃这种蜂蜜。
路西法回头看他。他脱去披风之后少了先前那样的距离感,在车内的灯光下更像是平时相处的样子了,但不做表情不说话,视线也从不停留在米迦勒身上。
他接过了勺子,两个人的手指因为这样的动作轻轻触碰,路西法接过后却低垂着视线没有尝,拇指在勺柄上轻抚了一下——那是米迦勒的手指握过的地方。
“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他说。
但米迦勒一直没有来。
像是心中有个清脆的风铃突然被掠过的风击响,米迦勒愣神看了他很久,才开口问:“你是因为我没有来找你,才不开心的话……那现在是去领主府,还是去你那里?”
问法不算直白。但他们都知道“去路西法那里”,意味着什么。毕竟有过多年的情人生涯,哪怕当时再刻意维持距离,也会有些不需要言说的暧昧默契。
他把选择权给了出去,就好像没有明白却也在尽力哄着面前的坏脾气情人。
视线在空中交汇,深蓝的眼里平和清澈,对比起来路西法是黑静而无法看透的。他几乎以为路西法不会回答了,但是最终,路西法移开目光,平淡回答说:“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就去你那吧。”
路西法没说什么,低头吃掉了勺尖那一点蜂蜜,看表情看不出他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米迦勒把勺子拿回来,路西法明明没往这边看,却在米迦勒出神的时候说:“要换一个吗?有新的。”
“不用,”米迦勒顿了顿,“……亲都亲过那么多回了。”没必要再在意这种事。
路西法没有说话,他的视线扫过米迦勒的唇,而对面的人只是低头挖了点蜂蜜送入口中。
不会很甜,而且香气独特,他很喜欢。曾经少年米迦勒为他冲泡过蜂蜜水,而他以冰冷警惕的态度面对擅自闯入的魔王。后来数百年过去,尤兰坠入灵魂深崖,他在第一狱养伤,又是路西法时不时会端杯蜂蜜水来看他。
毕竟一开始身份是魔王带着重兵关押回来的囚犯,米迦勒话很少,昏睡的时候多。后来伤突然好了很多,有精神了就开始跟路西法了解地狱的事,交流时路西法问过第七狱的事用不用帮忙,米迦勒答复是问题不大。他疲倦时就靠在路西法胸前合上眼睛休息,偶尔顺带旁听几场会议。睡前路西法帮他把被子拉到肩上时,总会把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之后他们会有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但有的时候,两个人都会有沉溺的错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用在路西法面前充满警惕地藏起软弱的一面。那些米迦勒卸掉防备后暴露的脆弱,都被另一个人用着自己不擅长的方式安抚了。
米迦勒看着坐在车窗边的人静默的侧影,难以说清这短暂的一刻脑内转过多少事,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猜透了什么,对着路西法说:“你是因为我没有主动来找你,才生气的吗?”
或许比方不是很恰当,但他忽然理解了那些为了猜不透自己对象的心思而急到抓耳挠腮的人,声音变得很无奈:“……路西法,你到底生气什么,你倒是说说啊?”
路西法不再别过头了,像是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什么东西一样,他不为所动的表情消失不见。望着米迦勒嘴角一弯,把他手里的蜂蜜罐拿走放桌子上,又把桌子推开。
米迦勒坐在原地静待他的下文,路西法却上前按住他的肩径直把他按倒在座位上。
面前的光源被另一个人的身体挡住,在米迦勒没来得及挣扎的时候,路西法低头吻住了他。
温热的唇覆盖上来,米迦勒先是下意识想要侧头避开,又被路西法用手托住了下颌固定着。对方扶着他的侧颈,手指稍稍抬高他的下巴,唇舌以不容躲避的攻势侵入进来,与他交缠在一起。
侵略感太强了,但米迦勒很快认识到没什么可挣扎的,抬起一只手轻轻抱住路西法的肩,又慢慢收紧。
他的唇舌间藏着蜂蜜的甜味,所以这个吻在交换时也都是淡淡的甜。配合之下两个人深吻到呼吸都变得急促,路西法的唇瓣也被蹭得发红,他离开时低头一笑,愉悦的声音很慵懒,像是吃饱喝足后在沙发上伸懒腰的猫:“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作不知道,就像你过去那样。”
他的长发都被米迦勒不自觉收紧的手蹭乱了,但向来精心打理外貌的尊贵魔王却一直没做抵抗,顶着散乱的长发,抿着下唇轻舔残留的湿润津液的样子看得人脸红心跳。
米迦勒没说话,路西法也不在意,低头又吻了吻他的鼻尖:“我没有生气。只是我以为你在忙,或者为了军队的事,想避开一些风头,所以不想见人。那没关系,因为很快就能解决了。”他倒映着星点灯光的黑色眼眸藏着冰凉的笑:“但好像不是,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过得很好,你只是不来找我。”
他一反先前的回避,毫不避让地看入米迦勒的眼里:“我也没有其他疑问。我只是在想,我每次试图放手你都只会走得更远。你是完全不愿意看到我,遇见我的每一刻都嫌烦,所以不愿意来找我……还是怎么样?”
被人按着亲了这么久,又听了这么意想不到的一长串话,哪怕是米迦勒也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去反应:“……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有也没事,哪怕你还想喜欢奇鲁伊做出来的那个怪物也没关系。”路西法用拇指轻抚着米迦勒的下唇:“我不管你怎么想,米迦勒,我要你。”
“米迦勒,你了解我。无论为了什么顾虑,无论你能不能放下过去的事,我想要的人必须属于我。”
他把话讲得无比缓慢,清晰,不容拒绝,而米迦勒也安静地听着。
“就算你放不下过去的事,永远抱有芥蒂,你也要留在这里。不要想着走。我想要的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手。只要我想,哪怕你逃进了耶和华的神殿里,哪怕你最后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他的嗓音低沉而醇厚,听不出正在讲着多么偏执的话。但是仿佛因投入而半阖的眼皮下,藏着的目光完全说不上平静,那是一种赤/裸到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的浓烈侵占欲,欲望直白地锁定着面前的猎物,揭示着要撕裂占有他的所有物的念头。
他落在米迦勒脸上的长发像是张开的黑色蛛网,呼吸间是若有若无的发香。
米迦勒应了一声:“我知道。”
没什么过激反应,他只是说:“别生我的气了,我没有不想见你。”
他就只是跟接受一个普通的问候那样接受了这些话,甚至没有去质疑路西法这番话里有没有半点顾虑过他的感受。
路西法稍微偏了偏头,逆着光眯着眼看着他:“你不生气吗?”
“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米迦勒回答的语气淡淡的:“关于你刚才说的事……是我的问题。我没来找你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想一下。”
“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在意这个,我没有不愿意见你。你就当我在逃避问题吧。”
他就这么平和地解释着,但是关于他具体要想什么,在逃避什么,却又没有说。寂静中,路西法突然笑了笑:“这没什么,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想要逃避,或者做一些比逃避更过分的事。”
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坐了起来,米迦勒本来也跟着坐了起来打算整理衣服,又被他抱到了身上。外面还有人,米迦勒难免有点恼火,默不作声的抵抗中还是被人里里外外尝了个遍,衣服乱得不像话,最后米迦勒干脆不挣扎了,放任路西法咬着他薄薄半片耳朵,用舌尖在上面沿着轮廓逗弄。
这么不容打扰的时刻车厢却猝不及防剧烈震动了一下,幅度大到感觉整个人坐着都被抛起了一点,米迦勒刚觉得奇怪,又被震了两下。
米迦勒按住路西法,又推开了他。外面的人在解释刚刚外面路过突发异常的的结界点,车厢会有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