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
苏心暮掏出小地动仪给他看，小球在底盘上仍是滴溜溜滚动着。
蒙云接过地动仪，也是困惑。
“奇怪，我之前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客船里一个人也没有，应当是有人设下阵法之类的东西，你以前见过吗？”
“久仰，没见过，”蒙云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稀奇。”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少年希望我们帮他平冤，可自己又不讲出实情，眼下来看，只有先找到那绣牡丹比较合适。”
苏心暮点头：“那我去他下榻的地方找找看？陆衙役说自己没买到绣牡丹，我总觉得这里面奇怪，我去他房间里找找，搞不好是他早已买到瞒着我们而已。”
“好，那你小心一点。”
苏心暮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停下了。
“不行，还是你或静影去吧，你们都没有武功，陆衙役要跑你们可拦不住。”
“不至于吧？他身上有伤，客船又开不回去，他能跑到哪儿去？”
“那可不一定，他这种满口谎话的人最擅长狗急跳墙了，”苏心暮凑近他，“更何况客船顶层还有逃生用的木舟呢。”
蒙云点点头，觉得她言之有理。
“那也好，就让静影去吧，那少年知晓我们是一起的，再遇到应该不会为难他。”
蒙云推开门，把静影叫了出来，低声交待了他几句，便命他上楼查房去了。
苏心暮警惕着还会有状况发生，于是返回她住的戊丑号房里取来了附魔杵。
进入戊子号房，床上的陆衙役看见她拿着附魔杵进来，神色瞬间紧张了起来。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看来你记性好得很，只在李府见了一面，连我随身带了什么东西都记得一清二楚。”
苏心暮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这人谎话连篇，听着累。
“我当然记得。”
陆衙役紧盯着苏心暮的动作，兀自把话接了下去。
“前几日京城中曾经出现过一起聚众夜游的案子，数十人夜间冲破宵禁，聚众在长安街和东边的永兴坊内闹事，上面知道之后，不仅没有调动禁卫军捉捕那些刁民，反而将此事压了下来，还请了个所谓的高人上街做法，把那些人的魂魄都带回来。”
“无稽之谈，可笑之极。”
陆衙役盯着她手中的附魔杵道：“这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啊，既然你知道那些人身上发生过什么，对于那少年和老者，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听见陆衙役的话，蒙云也索性不再和他兜圈子，那少年老者来自东园，他就不相信陆衙役能不知道。
“横竖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这种事，每隔那么十几二十年都会闹一次，十几年前，京城里也是这种把戏大行其道，那时管那些得了昏迷之症的人叫入门人，说是他们的魂魄去了另一个世界，结果没过多久，这谣言就消失了。哪来那些个神鬼之说？看你们年轻，可别什么都信，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陆衙役说着，眼睛却始终没有抬起来看人，始终低着头对着被单说话。蒙云站在他目前，他却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
“你方才说了不少谎话，却都不如你现在说的这些真，你虽然不相信鬼神之说，可你知道那少年老者来找你是为什么。”
蒙云接过苏心暮手中的附魔杵。
“即使你已经在李府见识过了这东西的功用，却还是不相信世上有人会丢掉自己的魂魄，你可是够倔的。”
陆衙役将头一偏，似乎是打算倔到底。
蒙云把附魔杵在手中掂了掂，交还给了苏心暮。
苏心暮去取包裹附魔杵的丝绢，却将少年交给她的那丝帕取了出来。
“这是……”
苏心暮展开那丝帕，看着上面绣着的兔子。这幅刺绣用的是苏绣的技法，看得出针脚十分细密流畅。
“这东西你要不要再看看？”
蒙云回头，苏心暮将手帕递给了他。
这一递不要紧，就在蒙云的手指刚刚接触到手帕的边缘时，他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一样，径直摔倒在地。
蒙云倒下的时候撞在了床缘上，发出的动静把陆衙役也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
蒙云艰难地从地上坐起，那种感觉又来了，和他在松桥镇、李府的井下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苏心暮连忙扶他起来，她看出蒙云又是遇到了一样的情况，便弯下腰来凑近他。
“又来了？”
蒙云捂着额头嗯了一声。
“要我怎么做？”苏心暮低声问他。
“扶我起来。”
苏心暮扶着他在桌边落座，蒙云拉住了苏心暮的手，扯过她手中的绣帕，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绣帕曾经接触过游魂，多半是属于一个人的记忆。”
“把手帕给我。”
苏心暮忙不迭地将手帕递到蒙云手中。
顷刻间，蒙云的眼前顿时被一片黑暗笼罩，他感觉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周围的环境有如走马灯一样迅速向后闪去。
等身体脱离了那种失重的感觉之后，蒙云再次睁开眼，眼前的景色已然变化，他此时正身处一间狭小的房间中，好像是一间卧房。
好吧，又来了。
蒙云转头看了看，他正坐着的床上放着一个竹篾编成的匣子，里面放着针线剪刀、布料顶针之类的东西。
蒙云不自觉地伸手拿起了匣中的一块布料，这场景没由来的让他觉得熟悉。多年以前，他也曾像这样坐在师父家中的炕上，趁师娘不在的时候偷偷打开她的针线盒，把玩里面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每当他这样做时，总能从针线盒里发现师娘为他准备的新奇玩具，有时是竹蜻蜓，有时是坠着铃铛的布老虎。
蒙云一个恍惚，好像真的回到了碧落山。
但是下一瞬，当他翻过那块布料的时候，看到了那上面绣着的三个字。
陆启轩。
这里到底不是碧落山。蒙云盯着那块布料看。
这是谁的名字？
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女子领着一个幼童进了房间。
蒙云猛地站起，进来的二人却罔顾他的存在。
这里是幻境，他们看不到自己。
“轩儿去炕上坐着，娘去换身衣服就来。”
“哎！”
幼童开心地跃上炕来，坐在针线盒的旁边，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手中的糖葫芦。
蒙云低头看着手中的刺绣。
轩儿？那女子叫的是自己的孩子？他就是陆启轩？
不多时，那女子回来了，换了一身藕粉色的常服，乌黑的长发绾在脑后，斜插着一枚木簪，看上去素雅无比。
那女子抬起头来，招呼幼童换衣服。
蒙云看向她的脸，震惊中屏住了呼吸。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武林第一美人苏禾。
苏心暮的娘亲！
蒙云震惊地看着女子与幼儿互动，那女子绝对是苏禾不会错。作为曾经的武林第一美人，她的画像早已流传大街小巷，凡是见过她的人，绝对不会忘记这样一张脸。
淡扫蛾眉，秋水剪瞳，看上去清雅出尘，她的眉宇间流转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即使在对着她的孩子微笑，她眼中的愁绪仍然清晰可见。
看着苏禾，蒙云不禁想起了苏心暮。世人只知曾有令无锋宗宗主绝倒的武林第一美人，却不知道苏心暮的存在。
可是眼前这幼儿又是谁？
苏心暮告诉过他，她是苏禾的独生女。
蒙云看着手中的刺绣。
陆……
陆衙役？
“娘，你别再绣这东西了，爹看见又要骂你了。”
看着苏禾去收拾散落在炕上的针线，陆启轩放下糖葫芦，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轩儿放心吧，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娘绣好这个荷包，给你做礼物怎么样？”苏禾笑着放下手中的针线，把陆启轩抱在怀中。
陆启轩在她怀里笑着答应道：“那我要小兔子！我属兔，娘给我绣一个小兔子！”
“都依轩儿的。”
蒙云看着母子俩，苏禾从针线匣中取出一块布料，扎好绣绷，比着兔子的花样在布料上画起了花纹。
蒙云凑上前去，在一边观察着苏禾绣出的纹样，确定了这就是那少年递给苏心暮的那块丝帕的料子。也就是说，那少年拿出的绣帕是苏禾绣的。
任谁想都觉得离谱。那少年的娘应该是陆衙役的夫人，可是在幻境中这位娘子却变成了苏禾。
这一定是谁的回忆，可是回忆出岔子了。
蒙云紧盯着母子二人，忽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厉喝，有人在喊那女子的名字，蒙云听的不真切，似乎是在叫“宛娘”。
孩童与女子同时停下了动作，女子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给孩童披上了一件外套，随即走出了屋子。
在女子出去后不久，屋外传来争执的声音，夹杂着男子大声的呵斥。
蒙云看了眼炕上坐着的孩童，他双眼圆睁，满是恐惧与惊慌，但似乎对此情景见怪不怪。
蒙云走出门外想看看情况，谁知刚一出门，就看见门外的男子狠狠一掌掼倒那女子，女子随即摔倒在地。蒙云赶忙上前一步，想拦住那个男子，却反应过来这里是幻境。
他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