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衙役可还认得我?”
蒙云从门外进来。
陆衙役抬头,看了看蒙云又看了看苏心暮,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李府的人来报案,我在他们府上见过你们!”
“你们到底是谁?和他们一伙儿的?”
陆衙役瞪着牛眼看二人。苏心暮本来已经上前准备给他解开绳索了,听闻此言,又默默退到了一边。
“陆衙役别来无恙,方才那老者所言的夫人,您可愿意展开说说?”
蒙云自顾自地在陆衙役对面的圆凳上坐下。
“那老东西胡说八道!他就是个劫财的!看我在唱卖的时候出手阔绰,就盯上了我要谋财害命!跟我没有关系!”
陆衙役看老者晕倒,嘴又硬了起来。
“那你是承认绣牡丹是你拍走的了?”苏心暮道。
陆衙役一听“绣牡丹”三字,蓦地闭上了嘴。
“那绣牡丹有何特别之处?你是为它来的,对吗?”
蒙云道,心想此时要是浮光在就好了,暴力拷问她在行。
苏心暮看了蒙云一眼,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用力一握,茶杯的碎片从她掌心掉下。
陆衙役打了个哆嗦。
“你不说也行,反正看你这失血的速度,大约过上一个时辰就会没命,这绳子也不是我们绑的,我也可以不解开。”
苏心暮淡然道。
蒙云看她一眼,此时的苏心暮颇有浮光的大将之风。
“绣牡丹是……我内人绣的。”
陆衙役低下了头。
“你内人的绣品怎会出现在通明舫的唱卖会上?”
蒙云问他。
“我内人三年前得了心悸,到处求医问药也不好,后来我打听到苏州通明舫上有医治心悸的良方,就写信向这里求药。”
“磁朱丸?”蒙云问。
陆衙役茫然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
“啊对对!就是磁朱丸!”
“后来呢?”
“后来药是买回来了,结果我娘子服下疯癫发作,几日后就撒手人寰了。”
陆衙役激愤不已,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这分明就是谋财害命!就是他们卖的药害死了我娘子!后来我到舫上要个说法,结果他们把我打了出来!我等了三年,就是为了等唱卖再开的时候上舫来找证据。”
蒙云和苏心暮沉默了片刻。
苏心暮开口道:“方才那老者说话的时候你怕是没听仔细,编瞎话都不会编,他说求医信明明是是你家少爷写的,这里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毕竟是我娘子!怎么跟我没关系?!”陆衙役瞪着眼睛争辩道。
蒙云站起身,走向陆衙役。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蒙云弯下腰,从他的腰间扯下一个锦囊,打开来一摸,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印章。随即他展开羽箭下的纸条,看着上面的字迹。
“求医信的确不是你写的,应该是你的儿子,对吧?”
陆衙役不说话了。
“还有那绣牡丹,那样品质一般的东西怎会出现在唱卖的场合?又怎会被你拍走?”
“你们看见了?”
陆衙役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
“想注意不到都难,毕竟那件绣品是为你准备的,通明舫的人知道你一定会拍走它。”蒙云看着他,“那绣品上有什么?”
“等等!”
苏心暮想起了什么,她从腰包里掏出在银钱利时的那条双面绣,又从包里取出一把小巧的剪刀,从绣面的中心下刀,顺着丝线的纹理小心地挑破上层的绣线。苏心暮拿着它迎向窗外的光线,一截丝线绣着的绣工名号随之出现。
“绣品里有信息!”苏心暮抬起头,“那幅牡丹和这幅的绣法是一样的,里面可能藏着只有绣娘才知道的信息!”
蒙云了然。
他看向陆衙役:“你为什么急着要拍回这幅绣品?因为那里面的信息与你有关,你是害死你夫人的凶手。”
“不对、不对!”
陆衙役挣扎着,口不择言地喊着:“与我无关!是我儿子!是他干的!我是被逼的!”
“你儿子?”
苏心暮茫然。
“是你儿子写的求药信,他想救你夫人,怎么会是他害的人?”
“小兔崽子不分好歹!我走投无路只能除掉她……”
“你在说什么?你干了什么?你夫人是你杀的?”苏心暮越听越糊涂。
蒙云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的儿子现在在哪儿?他在这条船上吗?”
陆衙役忽然停下了呓语,他看向蒙云,恐惧的神情在他眼里逐渐升腾。
“他来了!他来了!”
“什么来了?”
苏心暮回头看去,就在此时,客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桌椅应声而倒,敞开的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
苏心暮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黑袍人头上戴着一顶兜帽,浑身漆黑不见面部。
“是你?”
蒙云紧盯着他。
“谁?”苏心暮在他身后低声问。
“御史台给我信的人。”蒙云看着来人,背后冒起了冷汗。
“蒙郎中好,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兜帽人掀起了帽檐,冲着他露出一个无比开朗的微笑。少年的皮肤苍白,唇色如血,阳光下显得格外怪异,一双墨瞳在蒙云和苏心暮之间无声地打量。
“你是……他的儿子?”
苏心暮回头去看陆衙役,却发现后者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
“第三次?”蒙云谨慎道,“第二次吧?”
“不。”少年摇摇头,“梦里,我们也见过一次。”
“梦?”蒙云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莫惜的回忆?你是给她送去附魔杵的人!”
少年开心地鼓起了掌。
“正是,蒙郎中还记得我,我很高兴。”
“他是你的父亲?”蒙云指向昏过去的陆衙役。
少年顺着他的手将目光移过去,看到陆衙役的惨状后,他从嘴角扯出一个冷漠的笑容。
“曾经是,从他杀死我娘亲的那刻起,就不是了。”
“求药信是你写的,可是你爹却杀了她?”苏心暮满头雾水。
少年此时才缓缓地将目光放在苏心暮身上,露出一个不寒而栗的笑容。
“药,本是治病救人的,但是救人的人不想救,药就成了害人的东西。”
“你说的,是磁朱丸?”苏心暮问。
少年摇了摇头。
“是会让你付出一辈子作为代价的东西。”
蒙云插话:“你是东园的人吗?”
苏心暮方才说了这话,那老者宛如鬼魂附体一般举起刀就要砍陆衙役,现在蒙云又说这话,苏心暮紧张地盯着少年。
出乎意料的,那少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御史台的离魂是你做的?”
少年又点点头,眨着眼睛等蒙云接下来的发问。
“为什么?”
此言一出,少年却没有任何反应。
时间就这样流逝,少年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静了片刻,少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苏心暮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离他最近的蒙云想代她上前,少年笑了笑,说:“现在不是该用你的时候,蒙郎中。”
苏心暮小心地靠近他。少年将手中的东西递到苏心暮的手上,待她接过之后,径直向窗边走去。
少年走到昏厥的老者身边,一只手将他扛起,翻上窗棂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蒙云看清了那老者的样子,正是御史台院内为他领路的那个门子!
“等等!”
蒙云刚想阻拦,少年转过身,对他甜甜一笑。
“还有一件事。”他坐在窗口,对着蒙云抱拳,“我是希望您为我平冤的,事成之后,我必亲自登门道谢。”
黑影一闪,少年从窗口跃了出去。
苏心暮与蒙云面面相觑许久,苏心暮低下头,打开了少年递给她的东西,那是一块刺绣手绢,上面用精巧的手艺绣着一只幼兔,幼兔活灵活现,好似能玩能闹一般。
“现在怎么办?”
苏心暮看着昏倒的陆衙役。
“要不先带他去医治吧,他伤成这个样子,不止血的话就命不久矣了。”
蒙云点点头,上前去扶那昏倒的衙役。
事发过于突然,他们得回房去好好整理一番。
二人好不容易扶着陆衙役走出癸子号房,苏心暮透过舷窗一看,客船已经停止了漂移,此时正处在一片活水湖的中央,与通明舫遥遥相对。
“这都是怎么回事?”
苏心暮懊恼道:“早知道就问问那孩子了。”
“船兴许是他放的,唱卖期间所有客商都在舫上,为了避开众人,客船正是适合他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地方。”
蒙云叹了口气。
“这样吧,你先扶他去楼下医治,我去找船工,先想办法让他们把船开回岸边再说。”
蒙云默许了她的提议,独自扛着陆衙役下楼,苏心暮反方向跑了几步,忽然站住了脚。
“没有医生怎么救人啊……”
艰难下楼的蒙云听到苏心暮在身后喊道:“你先扶他去戊子号房!我去把静影找回来!”
找回静影的过程比苏心暮预料的轻松不少,事实上静影不在别处,就在癸子号对面的癸丑号房。
而苏心暮寻人的法子也很简单,一间房一间房进,终于在绕了一大圈子之后,终于推开了癸丑号的房门,迎面看见静影晕倒在客房的床榻上。
所谓灯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