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完,霍漓江大步往前带他们霍家人离开。佟梦姿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愣了下又猛烈挣扎起来;霍蓁蓁慌得不敢再小心翼翼挪几乎要向她爹滚过去,佟老太太也是要阻拦。
霍振羽猩红眼看着没动作,而想阻拦的几位又怎么可能拦住,霍漓江率众顺畅走掉。
佟梦如紧随其后,没再多看她爹娘一眼,这利落劲儿似乎也预示着她对佟家再无留恋。身为长姐的佟梦娴看着这小妹竟然真就这样走了,气愤之余心里空落落的。
他们走后,谷王父女、顺郡王、顺郡王世子夫妇、晏琼勋还有京兆尹,谁都没多留,没间断地各自离去。有看客仰头见夕阳染红,惊觉这场闹事竟然持续了几乎一天。
隅中时佟家人来衙门要告状到现在酉时三刻,四个时辰了啊,这会儿天都快要黑了。
不消两刻钟,围观的看客们都散了,大理寺衙门前转眼间人影寥寥,佟图匡浑然无畏地昂首盯着大理寺的匾额,僵直的身形在落日余晖里摇摇欲坠好像下刻就会大厦将倾。
皇帝率众恭送太上皇登上车辇离开后让臣子们各自回府,他带霍贵妃坐马车回皇宫。
“臣妾与陛下还是各坐各的车辇吧,我不想跟你坐同一辆马车。”霍灵渠拒绝。
“贵妃会适应的。”皇帝忽略贵妃的意见要带她登车辇,霍灵渠站定不动就跟他耗着,帝妃僵持小半刻钟,皇帝妥协,各自登马车时,贵妃刚走开两步又返回来。
“令愔夫人想把明日的秀女初选交给皇后身边的赖嬷嬷统管,我不赞成,皇后已是清修之人,何必让俗事损及皇后修行,碍于令愔夫人的脸面,我就没有驳掉。陛下若是也赞成,此事就不改了;陛下若是也不想扰皇后清修,回宫后我就换个管事。”
“明日再撤换吧,明日,朕要给令愔夫人排场戏,回到宫里,朕与贵妃细说。”
皇帝和霍贵妃各自乘车辇返回皇宫,在车轮的驶进中,落日的晚霞姗姗来迟。
显国公在霍家大宅前堵住霍漓江,有事谈。霍漓江让他们回府,走远些再问啥事?
“谷王父女的本意是想请圣人干预让你留下霍振羽兄妹,被贵妃挡住才变成要和离,乐邑和湘王由此猜贵妃不肯留霍振羽兄妹是嫉妒他们怕父亲疼爱弟弟妹妹超过她。
贵妃笑佟尚书不懂《三字经》,我才意识到你痛斥霍振羽的大漏洞,养不教,父之过,你对霍振羽的管教呢?”显国公肯定质疑:“唯一的嫡子,难道你都不在意吗?”
霍漓江邪笑起来,在这天边明烈暗红交织的光影下尤像个祸乱人间的妖孽,他眼轻佻,如此薄凉又如此夺目惊艳:“你看我霍漓江像是在意没儿子送终吗?”
显国公错愕,一时竟辨不出他的真假:“那你在意什么?我很肯定,你不在意权势,你从没想过和霍秦川争霍家家主,你也不贪恋女色,你更不贪财。倘若你连没儿子都不在意,那你还在意什么,你总不能无欲无求吧?你霍漓江也不像啊。”
“我爹一年要骂我几百遍糟心烂肺的玩意儿,贵妃三岁时就知道了:爹爹冷心冷肺,你比我女儿三岁时都不如吗?”霍漓江真嫌他搞笑了:“你跑这儿跟我装什么好人?”
显国公愣下笑起来:“呵,我还真是糊涂了,但,你真连没儿子都不在意吗?”
“你还有事吗?”霍漓江反问。
“你比我狠。”显国公毫不犹豫:“我自觉我比你和霍秦川狠,其实,是你们哥俩要比我狠辣得多,霍秦川拿他那个娉姨娘当玩意儿不寄望这娉姨娘生养就真能连这娉姨娘生的儿女都不管,但凡霍秦川肯管管,霍鸳娇三姐弟绝不会是现在的德行。
你更狠,你能只顾你自己痛快,我做不到,我都做不到放任儿女不管更遑论没儿子。但霍振羽和霍蓁蓁在今年二月以前没受过委屈是真的吧,你不是放任他们不管吗?”
“霍海啸比霍振羽大十二岁,霍舒窈比霍蓁蓁大十三岁,霍灵渠常年不在家,同辈里能压着他们的都没搭理过他们,他们能受什么委屈?”霍漓江怀疑他脑子有这么钝吗?
“是懒得理会?!”显国公真不知该笑还是觉得闷堵,没受过委屈让人想当然以为是受尽疼爱娇惯,其实还有一种是懒得搭理,懒得搭理,他们当然会没受过委屈。
“可你有必要留着佟氏吗,你还年年给婆娘大把的补贴,没错吧?”
“一年给八千两,你管这叫大把补贴吗?佟老头对女儿都当打发要饭的,我不当打发要饭的当什么,难道你打发个要饭的都打发不起吗?不留着她,谁来照料霍振羽兄妹,总不能我亲自来费心思吧;若是再娶个继室,时不时闹点妖蛾,我不嫌麻烦啊。”
散漫的腔调戛然止住,霍漓江倏然铁青脸暴怒:“但就算我没对他们兄妹费过心思,我也金尊玉贵地养着他们供他们享尽富贵娇惯,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
我就得到个他们要把我当孙子使、要把霍家当踏脚石!这俩玩意儿比霍鸳娇姐弟都不如啊,霍鸳娇姐弟打小没少受憋屈,可这俩玩意儿在今年二月以前享尽娇惯、要什么有什么、是真没受过点委屈啊,结果我就得到这么个回报,换你你消受得起这种儿女?”
显国公默然,霍漓江拂袖而走,烧红的夕阳在天际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