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比葱嫩欲滴的水绿清新,山庄洋溢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
晏霁之在厨房烧热水备早膳,霍灵渠荆钗布衣,给家禽喂食,捡走还热乎的鸡蛋鸭蛋,又把他们昨天换下的衣裳洗净,忙碌的清晨里透着怡然。
早膳是他们昨夜定好的红豆粥和煎包、奶黄包以及配粥喝的小菜。
俩人用过早膳,霍灵渠收拾碗筷洗涮洁净,和面做枣泥糕玫瑰糕,又翻出核桃来做琥珀核桃再备份炙肉做零嘴,他们打算往山里转转看风景,午膳就不回来了。
晏霁之提着酒壶倚靠廊柱,饮着酒凝视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壶酒饮尽,他捏捏眉心,放掉酒壶奔向灶前,没再多拿只矮凳而是就抱着霍灵渠坐。
“你喝多少酒呀?”霍灵渠捧他的脸叮嘱:“果酒也醉人的,彧伯不是养着两只羊嘛,等会儿我去挤些羊奶来煮煮,除掉膻腥味后你记得喝碗羊奶解解酒味儿。”
“洗衣裳、喂家禽、洗涮碗筷、生火烧水做糕点,自卯时中到现在,一半个时辰,你还没歇过,当真没有怨吗?”晏霁之何尝想这般患得患失,可看着她辛苦忙碌,他心里的不安怎么都压抑不住:“你若觉得累,现在就告诉我,我即刻带你离开。”
“我没有觉得累,我很自在。”霍灵渠真觉得他心慌:“霁之,你在怕什么呢?”
晏霁之沉默半响,把将女人紧拥住,霍灵渠叹息声握握他的手,专注烧火,把糕点蒸熟后提木桶向院后的羊棚走去,挤小半桶羊奶返回厨房,继续烧火煮羊奶。
日头悄然逼近隅中,除掉膻味只剩奶香的热羊奶也递到男人面前,晏霁之垂眸注视白瓷碗中奶白的热羊奶几息时间再接过饮尽,把空碗还给她。
霍灵渠拿走白瓷碗把连同刚煮奶的锅都洗净,再把枣泥糕、玫瑰糕、琥珀核桃、炙肉各用油纸包起来放进竹篮里,又把椰蓉糖、火折子、菜刀和一酒葫芦甜橘酒一葫芦凉茶水还有新鲜摘的樱桃和枇杷悉数放进竹篮,接着装葫芦羊奶,喊男人出门了。
晏霁之坐在厨房靠门边的竹椅里,如此农家的气息也未损他的风华,然他整个人落寞,落在霍灵渠眼里让她总有说不出的伤感。
男人闻言抬眼,接过竹篮搁在旁边,拉过她抱在怀里:“你先歇会儿,等下我拿个驱虫蚁的香包给你贴身带着,山里蛇虫多,若再遇着长虫可真得吓到你了。”
“我觉得我现在胆小许多,莫说我带着桑柔回京途中,在北境时我也不怕蛇虫鼠蚁。”霍灵渠也知道原委:“我跟你以后你把我娇养着,潜移默化中我就变胆小了。”
“真不怨吗?在这山庄受苦受累。”晏霁之低头把玩她的柔荑又像是想躲避她的视线,霍灵渠叹息:“你也在过眼前的日子呀,你既能过,为何觉得我不能过?”
害怕呀,可骄傲叫他给不出答案,晏霁之苦笑:“灵渠,你想要什么?”
忽然间特别想倾诉,他自顾自道:“十岁的时候我心比天高,十六七岁时意气风发觉得世间没有我认定而做不到的事,二十四五岁时懵懂体会到责任和家族重担。
前世英王府被夺爵抄家时我二十八岁多将满二十九岁,我彷徨迷惘,找不到前路;前世三十岁的而立之年学会对功成名就释然,出南海看遍诸多风景,逐渐明白平凡亦可贵。今生始知放低姿态,傲骨不在于有多高的姿态,有高傲更该有尊重。”
霍灵渠轻抚他清减的俊脸,还没说话,晏霁之不由自主抱她拥吻,她自然而然回抱他,绵长的吻结束,她凝望他温柔笑:“此刻我只想在山庄这几天你能高兴。”
晏霁之抬手划过她柔情似水的眉眼,尽量压制自己的涩意:“好!”
山林郁葱,阳光射过葱茏繁茂的树缝将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嫩绿映照得近乎透明亦给这片深绿浅绿增添抹最亮眼的光彩,行走其间莫名心旷神怡。
霍灵渠瞧见不少野花,一时兴起,把竹篮塞给晏霁之拎,她边走边摘野花,没过会儿,她就捧有大捧红黄缤纷的野花,便给自己编个花环戴。
晏霁之被逗乐不少,牵住她的手,说:“七岁的时候姑母问我,霁儿喜欢灵渠妹妹吗,将来霁儿长大后娶灵渠做媳妇好不好?想猜猜我怎么答的吗?”
霍灵渠横他眼,学他的腔调冷哼:“丑丫头,哪能配得上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我?”
“哈哈哈……”晏霁之乐了:“童年我在你眼里的感观就这样傲娇吗?”
“童年时,祖父还教我说你是女儿家心性呢,扭扭捏捏,哪怕你很愿意做的事都得哄着你显得你是勉强为之。”霍灵渠数落,晏霁之脸黑:“我收回昨夜对你祖父的夸赞。”
霍灵渠偷笑,抱着他的手臂跟他说件正事:“我想起来,爹爹跟我说,佟家和英王妃想利用你的婚事迫使你就范、逼你襄助佟二姑娘做淑妃,否则就要给你定钟氏女。”
“我知道。”晏霁之神情淡淡:“王爷会让佟梦娴好好病场叫她没闲情理会娘家事。”
“可哪怕王爷手伸得再长还能管到佟家和钟家所有人吗?”霍灵渠劝他还是警惕为好:“佟老太太既然有此打算又岂会善罢甘休,即使她和英王妃都病倒又如何,钟家照样能来人在京畿大肆宣扬,你的亲娘和外祖母拖着病体作证,对你岂不更糟?”
晏霁之神情微变,拎竹篮的手握紧:“你考虑的有道理。”
霍灵渠怀抱住他靠他怀里,思量道:“前世就是授康33年,圣人赐婚将佟二姑娘指婚给代王的嫡幼子,要么我回皇宫后向皇帝求道赐婚圣旨?”
“再凑两对怨偶,何必呢?我这个表哥怎好这样毁表妹的姻缘。”晏霁之抬手抚抚美人耳畔的鬓发又低头亲亲她,霍灵渠诧异:“两对怨偶?”
“哦对,此事你不知。”晏霁之解说道:“房家曾为房祯毅上佟家求亲,佟妙兮嫁进代王府后遭丈夫冷落,房祯毅甚痴情,常对佟妙兮嘘寒问暖。”
“佟二姑娘才貌俱佳,前世因何故被丈夫冷落呀?”霍灵渠疑惑,晏霁之哼笑声:“嬴隐鹤喜欢他嫡长兄嬴隐峥的继室,前世叔嫂俩都弄出个儿子来栽给嬴隐峥。”
霍灵渠呆滞下,默默掩唇:“你没查错?”
晏霁之表示:“前世授康三十五年,我暗中令代王世子嬴隐峥绝育了。”
霍灵渠:“……”她冷静几息时间问:“前世英王府被夺爵抄家有代王府的手笔?”
“当然,代王府和佟家可没少狼狈为奸妄图踩着我晏家往上爬,况且当时嬴隐峥已经有好些儿女,我自觉我很厚道了。哪想,授康三十六年,竟然传出代王世子妃有孕,嬴隐峥还在那屁颠屁颠傻乐,我岂能不把他喜当爹的好消息传给他。”
晏霁之再吻吻美人,饶有兴味道:“可巧,前世那位代王世子妃就是今生的倪芳华。”
霍灵渠惊讶:“宫里的倪芳华?皇帝晓得前世代王府这事?”
“前世授康三十九年,代王府这桩丑闻尽人皆知,嬴忱璧岂能不知,只是,眼线曾报,庄太妃知晓嬴隐鹤喜欢倪芳华,按理她不应该知道啊。”晏霁之琢磨:“除非,要么,前世她在死前就已经探知;要么,今生是嬴忱璧暗中传给她知晓。”
霍灵渠奇怪:“皇帝作甚想把代王嫡幼子喜欢倪芳华的事传给庄太妃知晓?”
晏霁之含笑捏捏她的俏脸蛋,道:“叔嫂私通,更不提混淆丈夫血脉,倪芳华前世能做得出这等事,皇帝能不忌讳吗?让庄太妃知晓,无疑就是想借借庄太妃的手来试她,倘若倪芳华守不住和嬴隐鹤有点首尾,皇帝必定送她上路。”
霍灵渠叹气:“皇帝既有忌讳,何必选倪芳华充盈后宫?”
晏霁之好意说明:“又不是皇帝选的,正徽二年霍太后在菊花宴上挑出六名秀女入宫,皇帝能没头没脑的和太后说划掉倪芳华吗?况且倪芳华自己选的路。
前世她可是在授康三十年春就嫁给代王世子做继室,对比今朝应在正徽二年春,既然她能拖到正徽二年秋参加宫中的菊花宴还能有本事让霍太后选中她,摆明想搏前程。”
皇宫?!霍灵渠想想就觉沉郁,从竹篮里拿两只葫芦,一只葫芦递给男人,晏霁之放下竹篮喝到口羊奶,恭维她:“你自己喝酒,给我喝羊奶,你真有领悟。”
“我随手给的,我哪知道葫芦里装的是果酒羊奶还是茶水。”霍灵渠把酒葫芦递给他:“你若不嫌被我喝过就换换,你嫌弃那就没办法了,你喝剩下那葫芦的凉茶吧。”
晏霁之没好气瞪她,换过葫芦,喝两口果酒把葫芦放回竹篮,搂着她往前走。
“话说回来,皇宫里对羊奶都有限定,贵妃月例,羊乳每月三十二罐,正八品月例一罐羊乳,末九品一罐都没的,想喝得自己掏钱买。童年时我都不晓得,今朝再进皇宫才知道,原来宫里嫔妃们连每月多少蜜饯和鲜果都有定例。”
霍灵渠想到就说说,晏霁之回复:“霍家和英王府也有定例,举国大多数人家都有定例,你童年在家时是霍家掌珠,你在英王府的用度是走我的私账,你没感受过而已。”
因娇养而没感受过用度束缚的女人睨睨他,小声嘟囔:“在姑苏,魏王照顾我和桑柔时还有我们姐妹在北境时我也没感受过,我真以为像零嘴果子这些是随意的。”
晏霁之斜她眼,心里腹诽这女人四处惹桃花,表面装得平淡:“既谈到魏王和庄太妃,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吧,也好让你向你主公邀邀功,任逍是庄太妃的细作。”
啥?霍灵渠惊得拉住他站定:“怎么会,任逍可是魏王的亲表妹。”
“前世有过任逍这回事儿吗?你这位主公也够心大的,身边出这么大变故竟都不彻查,不过倒也合他作风。”晏霁之轻佻扬眉,食指指腹抬抬女人的下巴像极调戏模样:“正如,在英王府时你夜夜陪我颠鸾倒凤,他居然能以为你和我之间清白。
把埋在晏家的暗桩陆续撤走只留一名眼线在前院做策应,他就那么确信不会有变故吗?哪怕是前世,只因为在英王府的六年,我都没有碰你,他就认定我带你住到城郊的竹屋之后我仍然不会碰你,谁给他的理所当然?”
“六年还不够吗?当然是你给的呀。”
霍灵渠拉过他的食指,觑觑他,心里挺想哼哼的,尽量压抑住装得淡然:“他觉得你真道貌岸然但也不得不承认你对玉藏珠够痴情。
前世你要和我行周公之礼时我也很惊讶,你告诉我,你和玉藏珠的真相时我更惊讶得无语凝噎,我觉得你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二哥,我二哥都想打你的。况且,你居然能主动避孕,我都没向魏王要过避子药,你指望他能如何想?”
晏霁之戳穿她:“心里在骂我吧,瞧你这小样儿,我会看不出来你在心里哼哼。”
霍灵渠静默两瞬后回归正题:“霁之,任逍是庄太妃的细作,你真能确定吗?”
“呵呵,你装没事人的本事很快就能修炼到不要脸的境界了。”晏霁之衷心评价抵御,奈何霍灵渠怀抱着他撒娇闹得他的防线只能溃败:“前世任逍屈服了,今生以逃婚的名义来投奔魏王表哥,岂会无缘无故?我怀疑有诡异就帮你主公查了。
最终查出庄太妃,应是因前世有过任逍抗婚、宁可给魏王做侧妃之故被庄太妃盯上了。前世,魏王不要这个表妹,任逍只能嫁人;今生,显而易见,是庄太妃帮任逍逃婚再把她送给魏王,可庄太妃的人情能那么好拿吗,任逍唯有做细作的份儿。”
霍灵渠绝美的容颜微染沉郁,晏霁之调侃:“魏王打算何时纳这表妹啊,任逍逃婚离家又在表哥家中住两年多,早已没有清白名声可言,不给魏王做侧妃还能有什么好出路,任家妥协了把任逍留在京畿更是此意,魏王作甚还拖着?”
“抗婚、逃婚,这位表妹岂是安分人,我都拒绝了还想强赖给我是拿我当面人捏吗?既然任逍自己和任家都不在意任逍后半生好坏,我又何必操心;想住就住吧,做表姑娘在魏王府赖到老死都随她。”霍灵渠垂眸道:“魏王原话。”
“魏王这点还是很爷儿们的。”晏霁之坏笑:“可魏王就不怕这表妹想失身给他吗?”
霍灵渠猛地似有滴水滴在眉心而微微受惊般抬眸:“任逍能至于如此吗?”
晏霁之反问:“抗婚、逃婚,她没想死攀着魏王难道是出来游玩吗?”
霍灵渠皱眉:“任逍自视高,不像能做出把自己强赖给表哥的事吧?”
晏霁之抬手抚抚她蹙起的黛眉,摆个现实:“任家来接接走了吗,魏王想赶赶走了吗,强赖在表哥家中与把自己强赖给表哥有本质差别吗,能逃婚死赖在表哥家中还会要脸吗?我说魏王若是做不到宁可与舅舅撕破脸都不要这位表妹,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