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干脸,把毛巾挂回去,又摸了摸手帕。
已经干了。
用家里的洗衣液洗得干干净净的,闻起来也只剩下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没有最开始嗅到的、属于枝垂栗的味道。
有点可惜。
……可惜?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想,不过也不是很在意,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
浴室外头传来枝垂栗和父母说话的声音。
那颗笨蛋栗子,在和父母说话的时候都装作很乖巧的样子,好像真的是个普通的小孩。
哪里普通了。
明明一看就知道不普通。
江户川乱步把手帕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走出浴室,看向站在门口的枝垂栗和他的父母。
那两个人也看见他了,朝着他露出柔软的笑容。
他们的笑容很是相似,也和枝垂栗的柔软笑容很类似,是能让人感觉到血脉相连的相似。
“乱步君,早安。”枝垂想夏微微笑着说。
江户川乱步不知怎么有点小紧张。
昨天第一次见到他们也没这种紧张感,还觉得那些寒暄一样的对话都不重要,在他脑海中没留下太多痕迹。
但或许是心境有了变化,现在竟然有点紧张。
他抿抿唇,点点头道,“早安。”
枝垂栗看了看他,轻轻拉住妈妈的手,又握住江户川乱步的手腕,“肚子好饿、想吃饭!”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假装乖巧小学生的枝垂栗,很好心的没拆穿他,顺着他牵引的力道走回屋子里。
江户川乱步带路着走进客厅,向枝垂家的几个人说,“我们都在这里吃饭。”
感觉好奇怪。
明明是在自己家,本来应该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的早餐,现在却要和昨天刚见面的人一起吃,甚至今天、或者再过几天就会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枝垂栗还是非常自然地坐到了平时不会有人坐的位置,乖巧的抬起头问,“我坐这里可以吗?”
“可以。”江户川乱步应了声,又道,“随便坐就行了。”
现在也没有其他人会过来坐了。
枝垂想夏先坐下来,接着才是枝垂彦介坐下来。
虽然两个人坐下的时间没差几秒,不过江户川乱步可以隐约看出来,在家里是枝垂想夏的话语权比较大一点。
……和爸爸妈妈一样。
江户川乱步微微垂下眼。
枝垂彦介入座之后,便闲聊一样的开口道,“昨天晚上栗子说要来找你,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他一边说,一边和枝垂想夏一起将装在便当盒里的早餐摆到桌上。
江户川乱步想起昨天晚上开门看到人的场景,非常赞同的说,“我也吓了一大跳。”
枝垂栗快快乐乐的接话,“可是乱步哥也很开心!我晚上还和乱步哥互相搓背、一起泡澡了哦。”
枝垂想夏的眼神很温柔,莞尔道,“栗子有一段时间没帮人搓背了吧?”
“嗯!”枝垂栗说,“乱步哥的搓背技术特别好,不过还是没有我厉害。”
江户川乱步不甘示弱的接话,“明明是我比较厉害——”
早餐是热腾腾的白饭、烤鱼、味噌汤,附带着餐具,不需要江户川乱步将他已经整理好的餐具再拿出来。
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喷喷热腾腾的早餐了。
江户川乱步吃了口白饭、喝了口汤,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闲话家常。
只是普通的闲话家常,依然没有流露出多少对他这个年纪失去双亲的同情,相处起来很舒服。
即使大人们会同情他小小年纪失去父母,但没必要展现给他看。
他只会觉得很讨厌,很不喜欢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待。
这些天在家里来往的人都是这样的,可是枝垂栗的父母就不是这样。
是因为做粗点心,所以对小孩子的想法比较了解吗?
不知道其他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会怎么想,但他比较喜欢枝垂夫妇的态度。
早餐的时间都只是很随意的聊天,直到收起碗盘,枝垂想夏和枝垂彦介才端正坐姿,很认真的看向江户川乱步。
这是要说那件事了吧?
江户川乱步早就在枝垂栗的各种明示下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不过没有先开口,而是同样望向他们。
“乱步君。”枝垂想夏很郑重的开口道,“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最好时机,不过也必须要问……你想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江户川乱步停顿几秒,“……你们和爸爸妈妈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枝垂彦介回答,“曾经一起共事过,意气相投成为朋友,虽然已经一段时间没有互相联系了,但一直以来都挂念着他们。没想到再次得到他们的消息,竟然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沉默下来,“抱歉。”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没什么值得道歉的。”
枝垂想夏带着点悲伤的微笑起来,又很快收起那点哀伤的情绪,再问了一遍,“乱步君、觉得怎么样呢?我们住在东京,如果和我们一起生活就要远离故乡,一定会有点不好适应。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们照顾你吧?”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乖乖坐在旁边不说话的枝垂栗。
虽然早就透过枝垂栗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邀请,但为什么会是现在才说这些?
由于要让他远离家乡,枝垂栗的父母一定会有所顾虑的思考究竟要不要收养他,但枝垂栗又很确定他们今天一定会提起来,又确实是在今天提起来了……一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昨天看见了很多在这里来往的人,多方考量之后,还是认为带他走比较好吗?
不过。
无论他们的考量是什么,对他而言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即使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真的要做决定,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要远离家乡的关系吗?
江户川乱步沉默片刻,轻轻舒了口气,将胸口难言的沉闷吐出来,终于点点头,“好啊,我和你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