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刚跨上马,石村长跟长安便闻讯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不少神色焦急的村民。都是听说里正大人要走,匆忙间赶过来的。有些人甚至还是满手泥,一看便知刚刚在砖窑忙活。
盛世扫了众人一眼,对着石村长和齐村长抱拳道:“家中有急事,须得回晋阳一趟,两村事宜就拜托两位村长了。”
石村长虽然忧心,但还是与齐村长满口应下。
长安则忍不住上前唤了一声义父,盛世回头看他。
“此行不便带你,你留在这里替义父守着祖安,治安大队的人手暂且归你管,别让两村生乱,也别让人给欺负了去。”
长安自来了祖安后,不仅跟着盛世帮他找的秀才先生读书识字,还跟着治安队用石莽的那些训练法子练武。
几个月过去,不仅身高往上窜了不少,身子骨看着也比盛世刚捡到时壮了些许,越发有了十三四岁少年的模样。
长安虽不舍,但还是恭恭敬敬行礼应下。
盛世虽还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快要入冬了,百姓也没什么农事要忙,眼下主要也就是盖房子。安全方面,北面西陉关有忠平侯守着,祖安这块也不会遭遇敌袭,怎么想都是安全的。
想到这,他冲着大伙拱手,勒马准备离开。
人群里突然有人问道:“里正大人,您会回来的吧?”
有这般疑问的不在少数,大家眼巴巴看着盛世,生怕自家里正大人就这么弃他们而去。
盛世看着期盼地望着自己的百姓,沉默片刻后,高声允诺。
“年节之前,必回。”
说着调转马头,带着常北等人一同踏上了回晋阳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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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治所设在晋阳,并州州牧便是盛昌则一直提到的林大人。
大凉共设十三州,一州之长为州牧。州下设诸郡,每郡长官为郡守。郡下又置多县,父母官便是县令。以祖安为例,便是并州原平郡广武县祖安镇。
只是大凉建国百年国力渐衰,而邻国日益强盛,因此南西北三面边境常有征战。先皇在世时,各处边境接连丢了数十座城,以至于如今大凉国土仅剩鼎盛时的一半。
虽十三州还剩十一,但其中五州已经丢了一半城池。
并州处在大凉北面,边关常年受北边山戎袭扰,并不太平,且并州辖区较小物产不丰,因此在大凉诸州当中,算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四日后,盛世等人终于赶到晋阳城。
作为并州治所,晋阳城的城墙修得高大威严,只是远远便见城门紧闭。青天白日,竟无人通行。
待到近处,便见城门口有士兵把守。见他们靠近,对方立即横戟将其拦下。
“什么人?”
此前盛昌则在盛世身边留了些盛家旧仆,盛世因为对晋阳家中毫无记忆,便带了一人在身边。见被拦下,那人立即上前与守城兵攀谈。
守城兵得知盛世是盛家那位两年多没归家的独子后,看向盛世的眼神透着古怪,在接了仆从的碎银后,才道:
“林大人下了令,所有外来人员入城,都得严格检查,有病有痛、高烧发热、脸上带疹者一概不准入城。”
他将银子塞入怀中,最后提点了一句。
“如果盛少爷急着见爹,可以去北边的刘家村,他们都聚在那处。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入了村子,可就出不来了,你得想清楚。”
在对方说病人不准入城的时候,盛世便皱了眉。
入城严查是否生病,生病之人在城外的村子里,且进了村便不准再出来,这不就是典型的应对时疫的措施吗?
“有人感染瘟疫了?”
盛世刚问完,仆从和常北等人便心中一惊,诧异地看向盛世。
瘟疫,那可是会要人性命的东西!
守城兵见他一下就点破,立即不耐烦起来,“别胡说,就是普通热症罢了,你要入城就接受检查,不入城就赶紧离开。”
对方讳莫如深,很可能是上面下了命令,不让人讨论,即便已经将病人隔离了,也不准对热症下“瘟疫”的定论。
这是打算先压下来,省得上面问责?
虽然盛世很想立即去盛昌则那边看看,但也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贸然过去只会让自己也深陷其中。
他决定先回城中盛府,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守城兵收了银子也好说话,检查过发现他们确实身体康健,没有任何病症后,便放了行。
盛世入城后,便发现路上异常安静,几乎没什么行人。
要知道这可是一州治所所在,即便晋阳比不上其他繁华的城池,但也不应当比广武县的县城还要冷清。
路上不时有士兵巡逻,遇到盛世等人也会上前盘查一番。
没走多远,盛世便听到一阵哭声,随后大门打开,一队巡逻兵抬着担架从一户人家出来,同时家中男女老少共八人全部被押了出来。
啼哭告饶声不断,有人当场跪下磕头,只几下额头就磕出了血。“官爷,求求你,求求你手下留情。你看这老的老小的小的,哪能去那个地方啊。求你高抬贵手,放了他们,我们跟你走还不行吗?”
巡逻兵的领头人心中窝火,厉声斥责道:“林大人早就说过,藏匿病人隐瞒不报者全家同罪,一同押入刘家村。你以为是说着玩的?!”
对方痛哭流涕,“官爷,小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我们以为只是普通发热,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我们真不是故意隐瞒不报的呀。”
领头人闻言更是来气,“你以为你以为,你非得全家死光了,才知道有多严重?你以为留他在家中,只是你们一家的事?这是关乎到整个晋阳城的事!”
晋阳城中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几时。前些日子尸体成堆往城外拖的事,还历历在目。
如今大家都躲在家中,生怕不小心碰上患病之人,莫名其妙就这么死了。
只要城中多一名病患,城中所有百姓便多一分危险,尤其是那些日日巡逻的士兵。每发现一个病患,接触一次,便多一分染病的可能。
士兵也是人,他们也会怕。
任对方嚎哭,巡逻兵也没有手软,直接将人拖起来拉走了。遇到驻足看他们的盛世,领头人还斥责一句,让盛世没事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面胡乱晃悠。
对于发现一名死者,家中所有人便要拉出去隔离这件事,盛世说不好对与错。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导致的,为了更多人能够活下去,所以牺牲小部分人,将所有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盛世目送对方一行人远去,最后在仆从的提醒下才回过神,重新上马,往盛府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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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府内,戚氏搂着刚满十岁的女儿,看着厅内嚣张跋扈的众人一脸寒气。
“老爷如今尚不知生死,三叔便这般带着人过来,不合适吧?”
被她称作三叔的盛家三爷背着手踱了几步,走到主位上坐下,慢悠悠道:
“昌则在京都时染上了痘疮,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晓最终结果会是什么样吧。”
戚氏闻言,眼眶顿时就红了。
“那也没到那时候。再说,即便老爷真的遭遇不测,还有世儿在,我二房的家业何时轮到旁人来插手!”
她一说完,当即有人嗤笑一声。
“五弟妹,不是我说,你与盛世向来不合,据我所知,他可一直没认你这个继母。他被五弟送去京都,便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若他真的掌家,二房还能有你们母女立足之地?”
戚氏很想吐他一脸唾沫。
难道你们这些趁火打劫的盛氏族人,就会善待她们母女?
而且她又不是傻,盛世是不待见她,但她女儿却是盛世唯一的妹妹,就算看在他爹的面子上,盛世也不会苛待自己的亲妹妹,而只要有女儿在,她就能在盛家立足。
对方威胁完,又有人和气道:
“五婶,你不要让我等为难。我们也是受了主家的令,来拿昌隆号的信物,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五叔平安无事,这昌隆号咱们还是会还给五叔的。”
戚氏虽是一介妇人,但她跟了盛昌则多年,对于这些族人的面目还是知晓的。
虽大家都姓盛,但关系却不算多近。
盛昌则的父亲是盛老太爷的庶子,很早就被打发出来经商,因此二房的商贾身份一直被族中看不起,但族人挥霍惯了花钱的地方甚多,因此又不得不与二房保持联系。
这些年来,盛家各方的铺子多由盛昌则代为管理。钱他们赚,力盛昌则出。
而此次他们趁着盛昌则生死不知,前来要昌隆号,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昌隆号占为己有。
“昌隆号是老爷和公公多年的心血,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们的。”
那位盛三爷猛地一拍桌子,冷哼一声。
“昌则媳妇,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昌隆号你不交也得交!”
随着他一声令下,便有人伸手向戚氏母女而去,打算将人直接抓起来。
面对主家来人,盛宅中的仆人全都吓得噤若寒蝉。老爷马上就要不在了,主家那边欺负孤儿寡母,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站队,索性就躲起来装看不见了事。
说不定换了主人以后,他们这些人还能留在这继续干活。
他们的不作为,让本就势单力薄的戚氏母女立即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婉儿被盛昌则护着长大,何曾见过这样的情形,顿时吓得大叫。“爹爹,救我!”
但一想到爹爹这会儿生死不知,她又急得闭着眼睛边哭边喊,“哥哥!”
有人听到嗤笑一声,“你哥哥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窝着呢,哪里救得了你。”
“再说,谁说昌隆号是二房的东西,这分明是盛家的!如今家主要收回,也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谁敢说一个不字?”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男子冷冽的声音。
“我敢!”
众人齐齐往门外看去,来的正是匆忙赶回来的盛世。
盛世一脸寒霜看着众人,随后一挥手,常北等人便快速将厅内的盛氏族人团团围住,并将戚氏和盛婉儿带到盛世身边。
这一刻的盛世,在婉儿眼里,宛如天神。
盛世斜睨众人,气势十足,“我倒要看看哪来不长眼的狗,竟敢跑到我家中撒野。”
盛世一进盛府大门就察觉到了不对,门房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另有心有戚戚的仆人见少爷回来,立即上前讨好汇报。
听完整件事,盛世简直要气笑了。
真是到哪都不缺趁火打劫的小人。
盛世说完,立即有人气得跳起来,“你说谁是狗呢!”
盛世冷哼,“谁应谁是。”
这简直是捅了狗窝,气得几人想要冲上来撕盛世的嘴,却被常北眼疾手快一人一脚踹在了腿窝,顿时一个趔趄就跪了下去。
场面甚是狼狈。
盛三爷见己方受挫,但也没要惊慌,而是依旧坐在主位上,摆着长辈的谱。
“你既然回来了,怎么没去看看你父亲如何了?为人子,当以孝为先。”
他是盛昌则的三叔,便是盛世的爷爷辈,在他看来,他数落盛世几句,再正常不过。
盛世心内冷笑一声。
这是打算将他们父子俩一网打尽了,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即便他跟盛昌则侥幸没死,怕是等他们回来,连家都被搬空了。
盛世瞄一眼盛三爷,带着几分不屑和倨傲问身后跟着的仆从。
“这谁?”
让一个自恃身份爱摆谱的人破防最快的方法,便是问你哪位,盛三爷气得脸上横肉跳了好几下。
这兔崽子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分明就是下他的面子!
“放肆!”
盛世冷哼,“你在我家放肆,居然还敢说我放肆?”
“常北,将这一群人绑了,押到府衙去,路上敲锣打鼓告诉众人,有贼人趁盛家家主不在,想要谋夺盛家家财。”
盛三爷没想到盛世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敢!!”
盛世抱臂,“你看我敢不敢,常北,绑人!”
盛三爷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呜呜~”
他的话还未说完,盛世一个眼神过去,常北等人一人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