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投影仪，开始看恐怖片，头会360度旋转的娃娃被投影在她眼前。

黑漆漆的房间有两张惨白的脸。

一个活人，一个死物；一个立体，一个平面。

她很美。

就算是柏茗悦站在这里都不能否认：她美得摄人心魂，像从聊斋志异古卷里的女鬼，穿越千年，朝大家翩跹而来。

她的房间传来一阵阵的抽泣声，如泣如诉。没多久变成了剧烈的笑声，笑到咳嗽。

不过这一切声音都被隔音墙锁在了y女士的房间。她只能自己哈哈大笑，笑给自己听。

y女士哭着哭着，天就亮了。

距离高考还剩最后一天。全校放假，陈满意要回云州一中的教务处申请住宿。

云州一中有宿舍，但是只有一栋，床位很少，主要是提供给外地考来云一的学生，不鼓励云州本地学生住宿。

但是陈满意还是想试着申请一下，如果学校批准了，她就可以把每天的通勤时间花在学习上了。

而且住宿的话，可以和住宿生一起在教室晚自习。宿舍一楼还有一个可以容纳100人的自习室，供住宿生周末自习。

陈满意起了个大早，路过老奶奶的橙汁摊的时候，她被拦了下来。

“妮子真是好姑娘，一直关顾我这小摊子，是为了照顾我这把老骨头吧。”

陈满意愣了一下：“奶奶，我今天吃过早餐了，下周再来买橙汁。”

“不是，小姑娘误会我了。以后不会再来摆摊了，奶奶老了，要休息了。拦住你，是想和你说再见。”

“啊？”猝不及防的告别让陈满意愣住了。

“我孙子高考结束后，我就想着歇一歇了。”老奶奶和蔼地告诉满意：“我孙子，云一的高材生，成绩可好了。”

陈满意：“那您以后还卖果汁吗？”

老奶奶点头，一本正经地为孙子自豪着：“卖，我孙子去哪读书，我就去哪卖果汁。我孙子有本事，大学估计要去大城市。”

陈满意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大城市呀！真好，那我就再也见不到您啦。”

老奶奶拉起陈满意的手，布满皱纹的粗糙的大手拉起了她纤细白皙的爪子。

“真是一双有福气的手。”

陈满意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评价她的手，她手指纤细，但是不够圆润，因为她太瘦了。

“见你第一面就是你冲出去帮我捡滚落的水果，小姑娘真是个好人啊。一晃而过，两年就快过去了。”

“是啊，时间真快。”陈满意今天不用上学，便停下来和老奶奶唠嗑。

“快去忙你的事情吧，你是个有福气的小姑娘，好人会有好报的。”

“谢谢奶奶，托你吉言，也祝你们一切顺利。”

陈满意笑着告别，她扪心自问：她真的算是好人吗？

如果她真的是好人，为什么她总是活在水深火热里呢？

住校了就能自由吗？

昨天晚上陈满意的奶奶家，陈父大驾光临，把离家出走的陈满意教育了一顿。

他把诈尸式教育演绎得栩栩如生。平时对陈满意采取放养，全权交给陈母管教。

父亲在陈满意的家庭教育中缺位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在他不忙的时候，他就像死尸复活一样蹦跶了出来。

比如昨天。

陈父用最小的精力刷最大的存在感，陈满意在家里被打的时候一声不吭，陈满意搬出家门了，他就跑她面前展示自己的父亲职责了。

陈父板起脸：“马上给我搬回家，住在奶奶家像什么样子？别人待会儿以为我们虐待你了。”

陈满意不买账：“别吵我，我学习呢。”

陈父不爽：“我是你爸，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陈满意抓狂：“你是我爸，我被揍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陈父一本正经：“揍你，你没错吗？有错的话，揍你不是应该的吗？”

陈满意怒极反笑：“有错就揍？你没错吗？那我也可以揍你了是吗？”

陈父吵不过陈满意，只好搬出他的杀手锏：“你这是忤逆，你这样放在古代，违背父母意愿是要拿去沉塘的。”

陈满意挑衅：“还好我活在二十一世纪，嘻嘻嘻，你有本事就拿我浸猪笼。”

然后陈父就摔门走了。

“奶奶——快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满意啊，不要气你爸，他都是为了你好。”奶奶搬出了“为你好”这个万精油大盾牌。

“浸猪笼”是陈母经常教训陈满意的惯用词汇，陈满意不敢挑衅陈母，但是她敢惹陈父。

陈父讲不过陈满意，他不会真的动手，总体而言还是动动嘴皮子。

但是陈母会真的把陈满意摁在灌满水的水池里，让她“沉浸式”体验一下浸猪笼。

英雄不要贪图口舌之快，陈满意深谙此道。

她一面朝着云一进发，一面祈祷：如果我真的是好人，请这个世界一定要让我幸福啊。首先，先让我顺利住校吧。

上午，楚明远来看云一的高考考场，走出校门的时候，他“巧遇”了陈满意。

此时距离云州一中第一封实名举报信的发布，还有3个小时。

此时，y女士还在睡梦中，她一直拥有着吸血鬼一般的作息时间。

此时，宴听棠在图书馆学习，她已经自测完了去年的高考数学真题，正在批改自己的答案。

此时，沈怡婵打开云一官网，目不转睛地评估着准高三生的文理科保送资格申请的具体条例。要求文理分科后，红榜前80名。

而她沈怡婵上一次考试，刚刚好81名。

她要和保送资格失之交臂了？就差这该死的1名？

其他苛刻的要求她沈怡婵都符合了，因为她一直是个优秀的小姑娘，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就因为一次考试没有考到文科年段的前80名，她就连申请资格都不配？她不甘心。

她关闭云一的官网，毫不犹豫地打开她个人的保险箱，取出了一枚银色的128g的u盘。

此时，陈满意和楚明远走到了桃山的路口，就仿佛走到了命运的岔路口。

她要过马路，而楚明远可以直接右拐，但是他没有离开。

他站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等红绿灯。

没什么意义的小动作，却让陈满意心跳加速了5分钟。

红灯变绿的刹那，她凝视那个冲她微笑着挥手告别的少年。

他比太阳还要灿烂的微笑，一如初见。

她绝望地摔在草坪上，仰望着漆黑的夜。

他隔着栏杆低头俯视着她，眼睛那么寒冷，笑容却那么温暖，让陈满意想靠近。

就像飞蛾扑火，陈满意像一只看见白菜的野猪，她很想拱上去，伸手感受一下光源。

三年前，他对她说：“提前祝你——自由。”

陈满意心说：“你这祝福提前得太早了，快三年了，高二都要结束了，我都还没自由。”

陈满意恋恋不舍地一边模仿乌龟小碎步马路（注意安全，剧情需要，请勿模仿），一边看着他的背影。

等楚明远走到了她视线的盲点，她还是不舍得回头离开，只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像一块望夫石。

她突然想到了《古离别》。

伊余非此辈，送人空把臂。

她没法挽留他，她也没有理由挽留他。

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

她期盼高考结束，二人应该还能再见吧？

陈满意陷入了美好的幻想：高考结束，她和楚明远可以坐下来，点一支香，温一壶茶，在一个惠风和煦的好天气好好聊聊。

“美女你傻x？你有什么毛病？走路往回看是什么大病？你背后有车？过马路呢！”一辆电动车路过，车主骂骂咧咧。

陈满意连忙回头，对着电动车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急忙认真看路，怀揣着对未来（高考结束/也就是三天后）的期待，活力满满地奔向了车站。

她还不知道的是，三天后，楚明远彻底人间蒸发。

今天他来云州一中拿走了毕业证，理由是他高考结束要去外地打工，考完当天就离开。教务处主任体谅这位尖子生的不易，没有为难他，只是叮嘱不要外传，毕竟不合规范。

现在云州一中的校内，已经没有一样东西是他的了。

陈满意绝对猜不到：他这次的到来，是为了永远地离开。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一定不会只凝视他的背影。

她会毫不犹豫地向他奔去。

中午12点，午休中的陈满意被郝澍的电话给吵醒。

郝澍给陈满意企鹅留言了30条，陈满意没回复，他急吼吼地拨电话过来了。

“我在睡午觉呢，你最好是真的有大事要说！”陈满意不耐烦。

“快看企鹅和大眼！我都震惊了！保证你看完不困了！”郝澍吃瓜的时候总是很激动。

陈满意半信半疑地点开企鹅，她的好友转发了她的好友的帖子。

“我是云州一中高二（十五）班沈怡婵，我实名举报高二（十五）班云雪阳考试作弊，我已经将相关证据压缩打包发送到云州一中官方邮箱，恳请云州一中秉公处理此事，重新给以往红榜名次进行排序。此条帖子内附部分证据材料，由我的朋友高二（十五）班尤菲拍摄收集。”